三十二
当天晚上,村主任赵平乱拿着天娃的联名信,陷入到深深的沉思,他不是傻瓜,他当然也就知道狗拽为什么阻挠着不想在一队实行责任制,可是看看面前按满了红手印的纸,他知道,这狗拽真是认不清楚形式,不由地在心里说到:“好你个狗拽,现在什么时候了,你还做这样的垂死挣扎有什么用呢?”
本来,按照赵平乱当初的想法,他是想把这个皮球踢到公社的领导那里去,这样的话,既能达到了一队社员的要求,同时,也不至于叫狗拽误会自己,落了他的埋怨。可是,后来,赵平乱再想了想,感觉自己这样做还是不妥,因为要是狗拽知道了这事,他不理解自己,不是反而说自己背着他在公社告他的黑状?那样的话,自己不是平白无故地把狗拽得罪了?这个矛盾的念头折磨得赵平乱一晚上都没有睡好觉,甚至于第二天整整一天,他都无心干活或者工作,他抓耳挠腮地想了很多,后来都有点后悔自己接下了天娃的联名信,现在,烧手的东西放在自己的口袋里,自己要是不去公社的话,那自己就不能对天娃说过的话负责,那样的话,自己就和天娃树了敌,结果并不比得罪狗拽能好到那里去。
后来,经过再三权衡,赵平乱还是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那天吃过了晚饭后,他就踅摸到了狗拽的家。
说实话,这时候的狗拽已经是那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因为上次知道天娃在背后和自己唱对台戏以后,他就感觉到了不小的压力,虽然后来在二喜的操作下也做了些工作,但是他还是没有多大的把握,一直处在惶恐不安之中。晚上,吃了晚饭以后,狗拽躺在炕上,他看着爱平在和面,不由自主地就随便问她:“蒸馍吗?”
爱平看看狗拽那蔫不啦叽的样子,心里也不是很痛快,本来想顶撞他几句,可是再想想,也知道他最近心情烦躁,所以爱平还是忍住了,就说了一句想叫狗拽心平气和的话:“我看你最近精神不好,总是那有气无力的样子,所以我想煮几个油饼,给你改善一下生活。”
“改善生活?我说你这个女人啊,就是个憨憨女人。”狗拽本来是躺着的,现在忽然坐了起来,“你就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有那吃嘴的心情?”说完了,再躺下,嘴里没有了别的话,就只是长吁短叹。
爱平本来看着狗拽那样子也心烦,现在听了他不知好歹的话,也来了气:“好,好,好,我是憨憨女人,我不知好歹,行,你看我不好,我回娘家去,你再找个好的去过,我这真是舔沟子(屁股)舔到你的毬上了,看你那怒气冲冲的样子吧!”
“这是谁发怒呢?”话到人到,赵平乱已经站在了狗拽的屋里,“看起来我来的正是时候,要不你们两个唱戏,连个拍手的观众都没有,不是提不起劲头么?”
爱平本来还想再骂狗拽几句,没想到主任来了,所以也就换作了笑脸,忙着给赵平乱让了座,慌乱地说:“没想到是主任来了,叫你看笑话了,我这是憨婆娘瞎咋呼,你有事就你们谈你们的事吧。”
狗拽本来感觉今天是自己说了过头话,所以就没有再言语,想忍一忍,所以就把头面向了墙角,想着心事。现在忽然看见主任赵平乱来了,狗拽也就急忙在炕头上坐起来,一边下炕一边尴尬地笑了笑:“主任你看你说的是啥,咱这家里面啊,我给你说,爱平是一把手,儿子是二把手,我就是那小黑,呵呵呵,三把手了。”说着话,狗拽已经从抽屉里拿出了一盒金钟拍香烟,坐在了赵平乱的对面。
赵平乱没有接狗拽的香烟,只是摆摆手,说:“最近咽喉发炎了,不敢再抽了。”
爱平站在旁边不知道是走还是留,现在听了赵平乱的话,感觉机会来了,忙接话:“也是的,你是一村的头头,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健康才对,上次我娘家妈给我带了一瓶蜂蜜,我给你熬上点汤,你喝喝看有效果没。”
听了爱平的话,赵平乱忙站起来,说:“不要了,也不是多严重的事,你还是去忙吧,我和该拽谈点事。”
爱平还想坚持,眼睛的余光里看到狗拽给她使眼色,知道自己多余了,就对赵平乱说:“那行,你们谈你们的事,完了你回去的时候把那瓶蜂蜜带上,叫我嫂子给你熬汤,你也多喝几次。”
赵平乱的心思不在蜂蜜上,所以也不接话,等着爱平出去了,他看了看对面的狗拽,说:“爱平现在出去了,那我说话也就不绕弯子了,你知道天娃最近干的事不?”
其实赵平乱一进家来,狗拽就猜到了他的来意,现在听了他的话,果然不假,所以就点了点头,说:“我都知道了。”
“那你有什么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我把全部的心思都用在了我们第一生产队,想带领大家好好劳动,给大家带来好日子,谁知道我这是好心没有好报,天娃居然在背后给我使绊子了。”狗拽一边说着,一边点燃了一支香烟,刚刚吞了一口,想起来赵平乱说过自己咽喉发炎的话,就又忙着将烟头在地板上擦灭了。
听了狗拽的话,赵平乱笑了一下,说:“你当着我这明白人就不要说那糊涂话了,我和你一样,当初也不相信这个责任制能实现了,也想着过自己这土皇帝一样的生活,可是风暴来了,你说我们能挡住不?”说着,赵平乱从口袋里掏出了天娃的联名信,递给了狗拽。
狗拽知道这个事,但是当他看到面前的联名信密密麻麻的红手印,这还是他没有想到的,所以,看完了联名信,狗拽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叹息了一声,就把头埋在了胸前。
沉默了一会,赵平乱看看时机成熟了,就对狗拽说:“我说你也是的,事情都火烧眉毛了,你居然还这样安然无恙地坐在家里,这事是叫我截住了,要是真上交到公社里,你再想想,现在这样的大形式大环境下,说不定把你抓个典型也有可能。”
听了赵平乱的话,狗拽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神情,他眼巴巴地看着赵平乱,问:“主任,你说接下来我该怎么办才好?”
看着狗拽的样子,赵平乱几乎想笑出来:“这个你还问我啊?要是你感觉你还有折腾的机会,那我就不管这个事了,再把这张纸交给天娃,由他去了。”
狗拽连忙摆手道:“你看你说的啥话,我怎么会不相信你?要不是你,我以后出什么洋相恐怕都不知道了,行,我也想通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明天我就开个社员大会,形式上叫大家民主投票,完了也算给我个台阶,把地分了算了。”
听了狗拽的话,赵平乱才放了心,他点了点头,说:“这就对了,干什么事都要顺应潮流,现在我们村其他队都实行了责任制,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什么样的制度好,大家都心知肚明,你何必做那不必要的挣扎呢!”
狗拽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忽然看见赵平乱站了起来,忙说:“主任你不再多坐会了?”
赵平乱顺手拿起来天娃的联名信,装到了自己的口袋里,说:“行了,事情你都明白了,我也就不多啰嗦了,以后,你们队分了地,你就和我一样清闲了。”说着就要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