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事情果然如二喜预料的那样,一直到收罢了麦子种上了秋,天娃好像忘记了责任制的事,和芙蓉享受着一贫如洗但又精神满足的幸福生活。天娃不闹腾了,其他的社员也没了锐气,大家回归到以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静世界。因此,狗拽也就不再提起要收回麦红的责任田了。
谁知道,时间长了,芙蓉的两个孩子月儿和景儿要吃要穿的,这叫天娃很是头疼,一天晚上,他趁两个孩子睡着了,不由地对芙蓉发起了牢骚:“没有我的时候,你一家三口倒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现在有我了,多了一个人挣工分,我们反倒是越发捉襟见肘了。”
芙蓉自然不敢把自己和二喜偷偷摸摸的事说给天娃,更不会把自己叫孩子吃猪饲料的事说出来,只是打哈哈:“那时候我们女人娃娃的,哪里有你这样的饭量?再说了,多亏我娘家兄弟周济,要不我们还不知道活到了今天不能呢!可是现在再去找我的兄弟,他还不笑话你养不活老婆娃子?那不是打了你的脸?”
其实天娃也没指望芙蓉回答,他就是心里着急,看着家里有上顿没下顿的,作为一个男人,一家之主,他感觉压力很大,所以才说了那些话发泄自己的情绪,现在听了芙蓉的话,他知道自己说多了,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着,这样过着日子早晚也不是个办法。”
听了天娃的话,芙蓉一惊,害怕他的老毛病又犯了,忙追问:“你想做啥?”
天娃沉思了一会,猛地坐了起来,说:“我想了,要是实行不了单干,那我们的日子就不会有好起来的那一天!”
听了天娃的话,芙蓉知道他的心还是没死,再想想以前自己给二喜的承诺,芙蓉感觉天娃这是叫自己下不了台,而且她还指望着二喜在生活上帮助自己,所以她感觉很生气,在天娃的肩头拍了一巴掌,说:“结婚前都说好的,你不能做那出头鸟,怎么现在不算话了?”
“这算哪门子的出头鸟?”天娃扭头看了看芙蓉怒气冲冲的脸,说,“你不看看富贵家,今年收了麦子,那是大袋小袋不知道有多少,富得流油了,为啥我们就不能单干?”
听了天娃的话,芙蓉没有做声,忽然,她好像明白过来了,自从自己和天娃结婚后,那二喜就再没照顾过自己,他没找自己,当然她自己也没好意思再去饲养室找他了,那么,是不是二喜给自己使诈了,既把自己摆脱了,又叫自己拴住了天娃这头倔驴?想到这些,芙蓉的思想似乎开窍了,她就想的越深,是啊,人家实行了责任制都过上了好日子,我为什么就知道靠出卖尊严换取那么一点恩惠呢?想是这么想的,但是芙蓉感觉自己对天娃还是不能松口,她害怕天娃挑头吵闹着责任制的事,自己见了二喜没办法开口,再说了,她不知道责任制这个事到底能成不,要是失败了,自己不是连二喜那根救命稻草都没有了?
看着芙蓉不说话,天娃心怯了,害怕芙蓉生气,所以就专注地观察了一会,发现芙蓉沉默着脸,也不知道生气没生气,心思很难理解,所以他就讨好地说:“这事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说清楚的,只是我心疼两个孩子,吃的不好还说的过去,可是你看看月儿都这么大了,连一件像样的衣服也没有,你说我这心是啥滋味?是,两个娃不是我亲生的,可是我还是没有歪待他们的意思,一来也叫别人看出我不是那歹毒的人,二来,孩子穿的光鲜了,那不也是我的面子?这样吧,我家里还有几尺布票,明天我们去给孩子扯上几尺花洋布,你逃空给月儿做上一身新衣服吧!”
听了天娃的话,芙蓉才好像回过神来,再问他:“你说给孩子买布料?可是光有布票也不行啊!那最烂的洋布也要五六毛钱一尺的,钱在什么地方?”
“这个你不要发愁了。”天娃也没心思睡觉了,他下了炕,坐到了板凳上,卷了一支旱烟,点了火,嬉笑着对芙蓉说,“我天娃虽然不是地主老财,没有那万贯家产,可是我好歹这些年的光棍了,怎么着也有那三个核桃两个枣的余攒吧?你放心,孩子的衣服我买了,要是布票富裕的话,我给景儿也扯上一身。”
听说两个孩子可以穿上新衣服了,芙蓉的脸色便灿烂起来,她心里高兴,可是嘴里却和天娃纠缠着:“你还有脸和那地主老财比,叫我看啊,地主老财家的狗都比你活得滋润。不过也算你好心,明天我不上工了,我们一起去供销社看看吧!”
天娃看看芙蓉脸色缓和了,他的胆子也就大了,他把手里没有抽完的烟卷扔到脚下踩灭了,爬上了炕沿,亲近地偎到芙蓉的身边,小声问:“你说说,你和二喜那时候是怎么粘到了一起的?”
本来芙蓉还沉浸在幸福的感觉里,忽然听见天娃问及这话,不由就恼怒了,在天娃的腿上捣了一脚,变脸失色地骂道:“你爬远些去吧,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说出来,你心里感觉痛快是不?真真是自讨苦吃。”
天娃并不着恼,他嬉皮笑脸地看着芙蓉,仍然还口:“我最近一直寻思着,要不是我在戏台子上洒了二喜的醋,你也不会这么快就和我过到一起,所以,你说说,是不是二喜给你出了什么主意?”
本来芙蓉听见天娃问自己和二喜的事有些生气,可是现在听了天娃的话,这叫她又惊又喜,惊的是她没有想到,天娃居然能猜透事情的来龙去脉,是不是以后会为这事没完没了?喜的是自己眼里鲁莽的天娃还有这样的心眼,她高兴自己嫁了这样一个男人,你说说,谁嫁男人不希望他是个有头脑有主见的人?可是不管是惊是喜,芙蓉都感觉自己不能把这事透露给天娃,所以她听完了天娃的话,只是淡淡地回答:“这可管他二喜什么事?就说你不知道咱们的事是大嘴妈说和的?”
其实天娃从芙蓉吃惊的表情里已经猜到了八九不离十,所以也就不再咄咄逼人了,只是在心里骂到:“狗日的二喜,你不要小看了我天娃,你有你的千条计,我有我的老主意,咱们走着敲吧!”
第二天,芙蓉心情好,打发两个孩子去了学校,然后给天娃冲了一个鸡蛋,有些做作地对天娃说:“你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了,还是把身体养得活泛些。”
天娃可是没有感觉到芙蓉是假惺惺的样子,反而很感动,他“嘿嘿”一笑,对芙蓉说:“养的再好有什么用?就算是个病秧子,怎么着去队里混着还不是三个工分?以后不要糟蹋鸡蛋了,还是留着换几个钱叫两个孩子用吧!”
听了天娃的话,芙蓉这下是真感动了,她感觉自己泪花都要流下来,于是越发体贴地对天娃说:“行,以后都依你了,今天我已经冲出来了,你就喝了吧!”
天娃还想推让,后来想想也不能负了芙蓉的心,于是就端起碗把那蛋汤喝了,完了对芙蓉说:“我去把钱和布票拿来,我就不去供销社了,还是到地里混工分吧!要不到年终,我们又要辣饥荒了。”说完,也没管芙蓉同意不,就急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