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东方回到会议室，一个议题也结束了。余书记皱着眉头说：“不是说过开会不准接电话吗，还一聊大半天，谁的电话这么重要？”

回到自己位置上的廖东方淡然一笑，不亢不卑地回道：“余书记啊，如果你不说起，我也许会把这个问题搁置到会后再说。你既然点名了，我就不得不说上几句。刚才我接的这个电话真的很重要，重要到关系到我们江城的发展。我们最好不要纸上谈兵地泛泛谈议题，要紧的是理论结合实际。解决一个实际问题比泛泛地谈论十个议题都强。你问我接的是谁的电话？我告诉你，是昊天集团的董事长邹富贵给我打电话，他说，现在江城的环境不容人，他考虑准备把集团外迁了。邹富贵是很谦让的一个人，不到十分十，他是不会说这话的。”

余书记诧异地：“你具体说是怎么一回事吧。”

廖东方撇了撇嘴：“人家说，今天上午突然有不少丨警丨察去他们昊天制药子公司检查，也不知想找什么，每个角落都不放过。他说，他们是制药公司，就是进一些有关的中草药原材料也是正常的。我们丨警丨察的这种做法，好像他们是在生产黑药丨毒丨品什么似的。”

余书记问：“丨警丨察查到了什么没有？”

廖东方说：“查出了什么，他还敢给我打这个电话？人家是心里有气啊，你们政府对他是一点信任感都没有。昊天集团一年给我们江城财政上缴税收近亿，又是建易水桥，还时不时捐款希望工程。你们却倒过头来这么对他。人家寒心啊。”

“廖副书记，什么你们我们的，好像你廖东方就是他们昊天集团的？”余书记不客气地纠正了他的称谓后说，“你作为副书记，可以做解释工作嘛。我知道他邹富贵跟你走的比较近，昊天有今天这样的规模，你廖东方是有功劳的，你心里有袒护昊天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如果他真的犯了法，或是有人举报他的公司做了什么违法的事，我们总不能因为他上缴的税收多就不去查了吧？”

廖东方拿起杯子抿了一口，眼睛直视着一把：“余书记，我放肆说两句，对待像他这种为江城发展做出巨大贡献的民营企业家，即使他真的做错什么，我们也不能抓住一点不及其余，人与人还是不一样的。我打个比方，我们共和国初建时，抓了有血债的国民党兵和恶霸地主，都是一律要枪毙的，可对于国民党师团级以上的军官，尽管他们伤我人员无数，政府还是优待他们，最后还把他们特赦了，愿意去台湾香港的放行，不愿意去的安排工作。做工作千万不能按死教条啊。”

余书记对廖东方的上述比喻哭笑不得，又不好反驳。他只有说：“我现在就打个电话问问江水生，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水生此刻正在省厅跟赵厅长聊江城状况，他一看是余书记的电话就接了。他听了一会说：“是这样的，我们之所以去查昊天制药，是我们在查访一贩毒分子的线索时，有人反映昊天制药曾收进不少大麻籽，昊天公司生产的两个品种里的中成药是不需要大量大麻的，进原料的量与产出比例走动太大。这可是提炼制作丨毒丨品的原料啊。所以我们不得不查。常队没查到就顺带检查了一下消防设备。”

“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余书记收了电话对廖东方说，“江局是这样说的，他们公丨安丨为了看看各单位企业的防火消防意识，故意不明确地说是查消防栓和灭火器。邹董事长是误会了，请廖副书记帮我转达对邹总的歉意。你告诉邹总，以后有事我们多沟通，互相理解，千万别负气说走的话。”

会后，余书记不放心地又给江局打了一电话，他解释说：“先前我给你打电话是廖东方在常委会上突然发难，为你们突袭检查了昊天制药，就差没跟我拍桌子了。他们这么过激反应，是不是真有问题啊！”

江局说：“有个新情况我未及时向你汇报。我们的小夏前天夜里从西班牙回来了。事实证明，廖东方一行出访欧洲四国时，同行邹富贵秘书的突然死亡是被邹富贵授意杀害的。证人也是谋杀的具体执行者，人已被带回关在邻省看守所里。”

余书记的精神一下振奋起来：“好啊，这真是太好了。我想，他们之所以抱得如此之紧，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你们再接再厉，争取早日把这些黑暗污糟的东西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江局从省厅一赶回到局里，邵副局就去他办公室直截了当地问：“常队带人去昊天制药检查，是不是你让去的？”

江局说：“不错，是这样的。常队见到一内部通报上说，现在国内丨毒丨品销量是世界第一，说某地有一制药厂都在暗地里制造丨毒丨品。他便心血来潮地跟我提出想去昊天制药一看。我说你别异想天开了，开明人士邹富贵的子公司怎么可能制造这个。他说，我去看看又不犯法。我说你看也是白看，你一定要去，就顺带把消防栓、灭火器检查一下，也不算跑这冤枉路了。”

邵副局心里道，我就猜到常队跟我说了假话。你江局说的我也未必全信。难道邹富贵真的跟我隐瞒了什么？难道他们真的在制毒？上次邹富贵让我把他儿子的手下保出来，那个手下不也是个贩毒售毒的马仔吗？邹富贵前些日子突然主动给我股份，他一定是料到了即将到来的困苦和艰难需要我同舟共济，不然他怎会如此出手大方，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啊。

邵副局真想去邹富贵那里问个清楚，你让我陪你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呀。这些个奸商，没一个好东西。邵后来想，你去问也是白问，这些奸诈耍滑之人，不是死到临头是不会说的，你不把铁证摆面前人家也不会承认的。

邵后来又想，是不是自己担心过头了，事情也许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糟。

江局下班回到家才半个小时，常队便敲响了他的家门。常队不好意思地首先作检讨：“我还是太轻视对方了，我以为搞突然袭击，对方一定会措手不及，哪想到一点纰漏找不出。不会是我们的看法和思路出了偏差吧？”

江局沉思了一下说：“想想今天查不到也正常。我们来个换位思考，如果我们自己来制这个毒，你首先要想到的就是安全问题。你一定会慎之又慎，一旦抓到是死十次都不够的。人家怎会轻易让你抓到把柄呢？”

常队说他一回局，邵副局就找上门的事，还跟他大光其火，他问我是谁让我去的，我说是我自己要去的。

“这个老滑头，我从厅里回来，他又来问我，我说是我叫你去的。我说你来请示想仿照通报上说的去查一下昊天制药，我说昊天制药不可能做这事，你要去就顺带检查下消防器材。”

常队笑着说：“我们两人说法不一致，这下邵的心里要发毛了。”

江局说：“你去是经我同意的，我总不能推卸责任吧。”

常队说：“作为下属我总得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吧。”

江局很有信心地：“没事，事情都是两面性的，虽然我们的不一致有遗憾，但心里有鬼的人面对我们的不一致，会晚上睡不着觉，会手忙脚乱的，这样破绽也就露出来了。”

“局座的辩证法倒是学得挺棒的。有你这句话，我心里的内疚感减轻不少。”常队起身，“你们要吃饭了，我也该走了。”

嫂夫人说：“一块在这里吃点算了。”

常队边走边打趣道：“不行啊，我不回去老婆子不吃饭。老啦，秤杆秤砣离不开啦。”

江局送常队到门口，宽慰道：“你就放心回吧，既然辫头已被我们揪住，离擒伏他们的日子还会远吗。种子既已种下，它就一定会发芽，这是自然规律。”

第二十一章

午后的温热阳光透过落地窗洒满室内，往日的这时候，邹富贵都要靠在高背椅上小憩一会，可今天他一点倦意都没有，也许是兴奋的缘故。他想，真是看不出啊，这个廖，行……，太行了。我要不要召集大家聚一聚，鼓鼓士气？

情况是这样的。一向很少回家吃饭的剑波，今天早上就打电话说中午要回家吃饭。中午在饭桌上，剑波洋洋得意又诡秘地问父亲：“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回来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