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老胳膊老腿的，但你未必就赢得了我。有空我们别个手腕试试？”常队突然加大步伐向前。出大门一百米，大家很快上了车。警用中巴迅速往西城郊方向疾驶，出陕西路口，转福建路，上高架桥，过江，沿着树叶飘洒一地的两排金黄色朝天杨的拥江路疾行。不多一会，耸立在荒凉旷野中的两幢七层楼上的“昊天制药”四个大字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车子直接开进昊天制药公司的院子里。穿着警服的刑警一个个从车上窜下来，蒋德颂连忙从办公室里迎出来。常队说：“你就是公司经理是吧？我们接到举报，说你们公司生产未经药监局批准的黑药，我们要检查一下。”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是污蔑，简直是污蔑。我们是堂堂昊天集团子公司，我们怎么会干这种违法事。”蒋德颂摊着双胖嘟嘟的手，用不停的摆动姿势来加强语气的分量。“我再解释你们也不会相信的，那你们就查吧，查吧……”

常队不为他的语气所动，说：“是要查的，肯定要查的。查时你还要与我们在一起，不得离开，不得打电话，请你配合。”

“我还能怎么样，你们怎么说，我怎么做吧。”蒋经理很是无奈地跟在后面，嘴里继续嘟囔道，“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常队先查前面的几间办公室。办公室里一目了然，几样简陋的桌椅柜，常队让手下象征性翻了几个抽屉柜，便退出去了里面的制药车间。制药车间是栋七层大楼，从最上面一层层查下来，特别是堆杂物的地方查的比较仔细。后又查了附属的储藏间，也不见有什么毛病，这时的常队有些心虚起来。看到消防栓、帆布软管，他灵机一动，也上前检查摆弄一番。见队长这么做，大家也这么做起来。

最后来到药品仓库。仓库很大，里面的库存却不多，看来昊天制药的两种成品药都很畅销。常队不放心，还叫属下开了几箱检验。另小半边用麻袋装的堆得高高的中草药原材料，一看外面拱七戳八的样子，也就不打开验了。

常队是站在仓库门里的消防窗前结束检查的，他打开窗门，把卷成筒的帆布软管抱出，在水泥地上打开一长段检查。他说：“这东西要经常拿出去晒太阳，要是霉了，临时急用就惨了。这仓库重地千万马虎不得。”

蒋德颂连忙说：“我知道，我现在就拿出去晒。”

经理话刚落，跟随身边的就把帆布软管抱出库房门口了。

临走时，常队握住蒋经理的手：“谢谢你配合我们工作。”

蒋经理说：“应该的，你也是为我们好啊。”

送走公丨安丨，蒋德颂马上给大老板邹富贵打电话说了刚才发生的一幕。邹富贵说：“不可能吧。你刚才说他们既查药，好像又检查消防栓、灭火罐什么的……”

“对，不过进门时，他跟我明说是查黑药的。这意思不就是说丨毒丨品嘛。”蒋德颂气咻咻地发着牢骚，“我那3000万算是丢到水里去了，幸亏我向来一贯谨慎，他们才没查出问题来。”

放下电话的邹富贵陷入烦恼之中，我到底要不要跟邵起顺明说丨毒丨品的事呢？考虑半天。不行，还是不能明说。你明说你在制造丨毒丨品谁敢保你？就算真要说也还没到时候。

于是他给邵副局打电话。他讲话一副漫不着边际的样子。他说：“邵局啊，噢，不，邵大股东，你是怎么回事啊，你工作可真是尽职尽责啊。你前些日子调查跟我有相关业务往来的贸易行，这我都不说了，今天上午又突然去20多人查我的制药子公司。你不知道我那药品需要大麻籽的原料，我现在告诉你。你也可以去药监局咨询的。你说你到底想干什么嘛？”

邵副局急忙撇清道：“我不知道这事呀。连先前查贸易行的事我都不知道，我还是刚才才听你说起。”

邹富贵马上鄙视地：“如果真是这样，你这个业务副局长也算当到头了。如果真有人想背着你架空你，你要拿出点血性来，要像个爷们。你查清楚后马上回我电话。”

邵副局放下电话去隔壁找江局，走到门口才想起他到省厅开会去了。他于是打电话问李德利。李德利说：“我不知道这回事，两件事都不清楚。你不知道我一向做什么都先请示你的？”

邵副局没有再说下去，他这时想起上午常队带着20多人小跑步出大门的情景。当时问他，他还煞有其事地说去操练实战演习。这个老常明显是在敷衍我。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就因为我不重视他，平日不给他二队安排重要活干的缘故？邵副局马上一个电话打到刑侦二队办公室，说：“常大队长，你在啊。我马上过来，问你点事。”常队马上说：“我过来，怎么能叫你邵局跑呢。”邵副局说：“你别动，你就让我下回基层吧。”

常队想，邵副局的信息反馈来得真快啊。幸亏我最后留了一点退路，作了不成功的准备。

邵从局办公楼下来，穿过操场，来到刑侦二队平房的第一间。他见里面有好些个人，就把常队叫到屋外。他沉着脸问常：“你年纪虽然比我大，但我还是你的业务领导是吧。你上午干嘛要对我撒谎？”

常队笑道：“随便开句玩笑嘛。不过出去检查检查的，不也是变相的实战操练嘛。”

“谁让你查昊天制药的？”邵突然板起脸，脸色铁青地。

常队歪着头，把脸对着半边天空侧看，好像天上有很好玩的东西。也好像没听到邵的问话。

邵副局被常队的这副极不尊重领导的相道激怒了，他大喊一声：“你耳朵聋了吗？”

常队这才把头扭过来，直视着邵说：“我听着呢，因为没人叫我去，是我自己要去的，所以我不好回答你。”

“你眼里还有领导吗？你心目中还有我们公丨安丨的纪律吗？”

“谁让你邵局厚此薄彼，专让我们二队干些狗逼倒灶的破事，我老常除了年纪大点哪一点比李德利差了？你邵局势利眼啊。我又没去做坏事，主动查丨毒丨品查黑药，去做利党利民的事，这也犯法啦，这就得罪谁啦？”

邵副局毫不退让，甚至有些义愤填膺地：“这不是得罪谁的事，工作有分工。我问你眼里还有没有领导，还要不要讲党性讲原则？如果大家都像你这样无组织无纪律，这工作怎么做？你就是要去查也要先跟领导请示，得到批准才行呀，何况这又不是你份内工作。退一步说，你要查，你为什么独独查昊天制药不查其他单位，你跟邹富贵是不是有什么仇？你不知道他是我们江城的大企业家，是我们江城的税收大户？连书记市长见了还要主动跟人家握手，你个刑侦队长算个屁。有仇富心理放在你身上也不合适呀，除非你倒回去年轻三十岁做个无所事事的街头混混倒有情可原。”

邵副局口沫四溅，一口气说了一大歇，这让常队看到了邵起顺在特定情况下的爱憎分明，可以看出他跟邹富贵的关系有多密切。不过，眼下还没揪出他们隐藏更深的部分，他只能装熊跌软。

常队把高昂的头颅渐渐低了下来，脸上凛冽绷紧的肌肉也悄然松弛。邵副局看着常的整个神情的变化，愀然问道：“你以为我说的对是不对?”

常队声音低八度，表情麻木地：“我以后听领导的，有什么动作尽量跟领导汇报。不过，有时实在闲得慌就难说了。”

“你没事闷得慌，可以出去维护维护次序，抓抓小偷，看见打群架的拉拉架。另外，做职责范围内的事不必通过我。”邵副局心里说，常队能这样答应自己已经不错了，他可是一个从不拍马屁的人。

两个在那里声高言低地理论半天，二队的警员都挤在门里朝外看，都在心里佩服自己队长的硬骨头。

而此时在市委那边，一场更精彩的好戏即将上演。正在开会的廖东方感觉到口袋里的振动，掏出一看是邹富贵，便马上去了门外。他在走廊上时而走动两歩，手机却一直举在耳际在听，脸上的表情是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凝思，一会儿愤怒。廖东方听了半天，最后搭一句：“到目前为止，你没有什么违法的把柄抓他们手里吧？”

电话那边的邹富贵说：“我邹富贵干嘛要去做违法的事？我缺钱花吗？我犯不着呀。”

“没有就好。没有我就硬得起来。”廖东方安慰道，“你别寒心，这事我给你做主。我现在开常委会，我就跟余书记说，我要他表态，要他给你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