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旺生态度有些不太友好地：“就算是我做的，杀头枪毙是我去，跟你们有关系吗？”

“关系大着，你不知道我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吗？你出了事会把大家都搭进去。大老板听说此事非常生气。他让我告诉你，你以后再这样毛糙行事，别怪他翻脸不认人。”

“我冒风险为谁呀？我这也是为大老板创造更大效益不是？”旺生不服气地。

“你就不会多动动脑筋，叫人家扑水死，卧轨死，被车撞死？用枪顶人家头脑壳，叫人家吃枪子死就显示你的英雄气概啦？你知道不知道，正因为是枪杀死，这案子市里才特别重视。你还这么不小心，在现场遗留一小袋破损丨毒丨品。”

旺生说：“我们也是在危急状况下，才不得不这样做的。在江城，现在我们货的市场占有率已达到百分之五十了。一个月要销售近十公斤。原来我们是一直反对在本地销售的，既然大老板提出要他下面的娱乐部门直接向我们要货，我想他总有这个能力控制局面。既然做了，小做不如大做嘛。”

“你还有理了！大老板认可本地销售，大老板没叫你们杀人啊。你把大老板看成无所不能啦？大老板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杀了人同样是要抵命的。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既为自己想也为别人考虑，你就成熟了，大老板就不用这么为你操心了。”

旺生说：“你回去告诉大老板，真出了事我顶着。谢谢他对我的关心。以后我会更加小心的。”

“你以为你现在就已经很小心了？”葛从自己的大腿内侧掏出一支手枪搁桌上。“看看，你手下搜过的。你要明白，做每件事，命令即使下达，在执行中也会大打折扣的。”

见了枪，又聆听了葛的教诲，有所领悟的旺生说道：“以后有大的重要行动，我尽量自己动手。不过今天你能带枪进来，是你葛哥的手段好，不是我手下笨。”

听了这话，葛民敏心里略感愉快。他站了起来：“我走了，我的两兄弟还在外面车里等我呢。”

“我们在这呢。”两手下从里间的门后闪出。

葛民敏呵斥道：“你们怎么不经鞠老板同意，就偷偷摸摸进来了？还不向鞠老板道歉。”

鞠旺生说：“免了，这是大老板在向我暗示，他身边个个是高手。我旺生要谦虚谨慎，继续戒骄戒躁才行。”

“有认识就会有进步。我们走了。”葛民敏对两手下作了一个打响榧的动作，自己径直先向门口去。

“走了也好，在我这呆久了总归不是好事。”跟在屁股后的鞠旺生把仨送到楼道口。

回到车上，葛民敏用手机跟邹总简约汇报，邹总心里道，果然被剑波猜中啊。这个王八羔子，心比我还毒还狠。他马上拿起电话叫蒋德颂过去一下。

二十分钟后，葛民敏刚进到门里就看到蒋德颂也到了。蒋德颂现在的面容从过去的颧骨凸出，又变回到了过去的面颊丰满。他的精神状态里已看不出一丝早年的饥饿和窘促。邹总望着雍容富态的蒋德颂笑道：“你是猴子脸，变的快。”话罢当葛民敏的面问，“你知不知道你的老婆舅，前些日子干了什么？”

蒋德颂说：“不知道。”

“看你这样，我就知道你是百事不问的。你不知道你的老婆舅很能干啊。”邹总让葛民敏把刚去会面的经过说给蒋听。

蒋德颂无动于衷地听着，听完也不吱声。

邹总说：“怎么，你哑巴啦？”

“不哑巴还能怎么地？这就叫时也命也，只要摊上了，那就认命呗。”蒋德颂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上，深吸一口，“就像当初的我，见了高薪就急不可耐地来了，精神贵族向金钱低了头，从此我的命运新旧社会两重天。你让我研发新药，我研发了新药却连冰*麻果摇头丸也一并研发了，作为回报你的知遇之恩。这也是你没想到的。你最后也只有认可了。我想，一个人，作为一个有思想有独立意识的人，只要他不在你的视线内，他就会按照他自己的行为逻辑处事，你很难掌控他。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虽然他自己也得利，可从大的方面讲，他是在把生意做大，他没有违背你的总体意愿。这样我们就不好说他什么。”

邹总在心里点着头，到底是高校讲师出身，说起话来头头是道，看事情高屋建瓴一语中的。蒋说得在理，你启用了他，你就要包容他；你决定去做某件事后，随后发生的一切，不可能全在你的预料中，其中肯定也有他的不得已。就像自己当年野心勃勃地迈出买厂这一步后，就没了回头的路。不管天塌地陷，不管是荣光还是屈辱，你必须硬着头皮往前拱。至于用什么姿态，耍什么手腕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须让厂子活下去。我一步歩走到今天，也不全是自己能左右的。更多的是身不由己。

邹富贵想起厂子买下的第四个年头，刚刚起死回生的柴油机生产又遭遇销售瓶颈。这次是什么方子也不灵了，随着市场化程度的逐渐提高，人们的品牌意识越来越强，而且柴油机直接销售到市场上的量并不大，主要是靠几家主要厂家配套使用。譬如：手扶拖拉机厂、碾米机厂、发电机厂等厂家。而在这些配件中，柴油机又是最主要的核心部件，这些中小国企改成民营后更是讲究品牌战略了。原来的营销办法不灵，你昊天要想超越国内那仅有的两家有声望的厂家，除非一年投入几个亿的广告，还要坚持数年不断，这是不可能的。所以籍籍无名的昊天牌柴油机的没落是上天早就安排好的。

经过无数个不眠之夜，调查到问题的症结后，邹富贵是一夜愁白了头。找廖东方述苦，他廖东方却表现出馅饼下茶一般的轻松。他很是无所谓，他说真不行就改行呗。邹富贵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说：“你是坐着说话不腰疼，我这里已经亏进一个大洞了，哪还有资金改行。”他笑眯眯地说：“你放心，车到山前必有路，你急什么。”

后来他果然自鸣得意地给邹富贵出了一个绝妙主意。把厂迁至郊区，原黄金地段拿来盖商品楼出售，那资金就滚滚而来了。这绝对是个好主意。廖东方当时是真心帮邹富贵解决难题，当然也是为了自己分管的这块工作能出成绩。但这真心的背后夹带着私心杂念是难免的，还不止一点。这是邹富贵后来慢慢悟出来的。

江城的国企改制较早，成功的案例也多，江城财政因此甩掉了大包袱。廖东方因此政绩而升为管工业的副市长。无工不富，无工不兴，这已成为江城领导层的共识。廖东方怎么能让江城几家最具规模之一的昊天厂倒闭呢。廖东方于是就动起了这个心思。

几天后，邹富贵再来找廖。廖说：“我们都别说，一起写手上。”

写好，一起展开，两手掌上写的都是“汽车配件”。

廖东方说：“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汽车产业是我们国家未来的发展方向。你壮志未酬，怎能轻言放弃。”

“我这次说的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邹富贵斩钉截铁地说，“这次转型前，我不能再软了，我坚决要求买断一部分老职工的工龄，让他们回家去了。希望市领导能考虑我的这个请求。”

于是闹腾几个月，几百老工人买断回家。然后厂子搬迁，商品楼未造就开始卖楼花，收进的大批楼花款成了昊天汽配电器公司的启动资金。正如前期所料，产品十分畅销，两个产品都成了几个总装厂家的指定供货商。成功与失败就在转头之间，一切仿佛是一场梦。

从即将倒闭到焕发新生，只用了两年时间。回想起转型的巨大成功，邹富贵深深体会到，你的事业看去艰难多多，似乎是车到山前疑无路了，但只要你跟某个权势人物贴了心，跟定他，道路再曲折也能柳暗花明又一村，你就是跌入了十八层地狱也能咸鱼翻身。

这就是成功人士的感悟。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