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前大厅，廖东方却站住了：“我就不上去了。我回去还想眯一会儿。那事你放心上哦。”

邹总说：“我明天就给你办。”

“那我先谢过了。”廖副书记扬一扬手，钻进出租车里走了。

第五章

廖东方一离开，儿子剑波对父亲摇头一笑：“原来这些当官的就是这么弄钱的。”

“你说什么呢？”邹富贵有些不明白地望着儿子，“你知道不知道，做人要懂得饮水思源，不能忘恩负义。当年若不是他的支持，根本就没你老爸的今天。”

“那是当官的本职工作。或许他原本就有分一杯羹的想法。”剑波脸露讽讥，“哪天用不到我们了，他就会露出真实嘴脸的。”

父亲说：“他真要这样，我也没办法。”

“我已经给你留了一手。”

剑波在廖副书记坐过的那张桌子下摸出一部手机。手机是用胶带粘在下面的。他按下放音键，两人的对话清清楚楚。剑波听了心里道，他娘的，当官的来钱就是容易，轻松一开口，200多万到手，还一点风险不用担，担惊受怕的是我们。

邹富贵明白了怎么回事后，黑着脸说：“儿啊，我们不好这样背后算计人家的。没有廖书记就没有我们今天的大富大贵啊。”

剑波说：“你说过不止一百遍了，廖是我们的大恩人。我没有算计人家，我是预防万一。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你担心我们万一哪天出事，好拿他作垫背？”

“爸，不要说的那么难听，不叫作垫背，正确的说法是同舟共济。叫他明白我们是坐在同一条船上的，这样人家才能豁出力气来不让船只沉掉。爸，我们现在的盈利比以前多得多，但这里面的不法收入也收得让人心惊胆颤啊。”

“不法收入到底有多多？”

“包括贵宾俱乐部，两个地方，一个月一百多万两百万吧。”

“也就够市里的这些官员喝喝茶洗洗脚的。”邹富贵见阁楼上此时没人，拉住儿子坐下说：“你给我来句实话，你认为6.12案会不会是我们下面的什么人做的？”

剑波一笑：“我说了会不会吓着你？当然，我也只是猜测，我并无根据。”

父亲说：“吓倒不至于，什么事情我们都应该作最好努力，作最坏打算。你说呢？”

剑波一下认真起来，严肃道：“据我推测，6.12案极有可能就是蒋经理手下那个朋友叫人干的。自去年你让我找蒋的那个朋友要货，说他朋友的货要比我这便宜得多。阿强先去要了一点，人家果然只要50块一克。原来我们KTV的丨毒丨品生意是附带的，有人要吸食又没有供货的，就卖他一点，进货价要一百出头，货是从一般的兜货马仔那里拿。自从我们从旺生那里拿货后，因为来的便宜阿强便零售兼批发了，有的马仔没货时也到他那里拿点。阿强做这事有提成，有积极性，他到旺生那里拿的越多就越便宜，越便宜到他那里拿货的马仔就越多。到过年边，阿强一个月就要出手三四千克。今年三月份，终于有人找到阿强，不准他向这些马仔供货。后来旺生问他怎么不去拿货了？阿强说了此事。一个月后，旺生给阿强打电话说，我想那些马仔过不了多少日子就又会向你要货的。阿强说，我可不敢拿自己脑袋开玩笑！旺生说，你放心，我不会要你拿脑袋开玩笑的。”

父亲说：“你就据此断定6.12案是旺生做的？”

“我估计是旺生他们故意说买货，把货主诱骗出来交易时做掉的。因为过后不久，那些马仔又来找阿强要货了。”

听了儿子的此番叙述，邹富贵也八成认定6.12案是旺生做的了。这个旺生是蒋德颂的老婆舅。当初蒋德颂弄了这个地下工厂后，为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也是为了保险，就把妻兄找来负责此事。去年邹富贵要蒋德颂把丨毒丨品给剑波一些时，蒋德颂就曾告诫过，丨毒丨品就地销售风险大。

邹富贵说：“这道理我怎么不懂？你说丨毒丨品这大的利润，你能干不干肚子会疼。我跟你一样，叫儿子放着现存的便宜货不进，非要去进高价的，我这心也会痛。”

蒋德颂说：“人家是包销的。我叫他直接去找旺生，给货的价是加多少还是减多少，我也无法管。”

邹总说：“这样也好，我们都不参与。”

可眼下死了人，你说你没参与，你就脱得了干系了？显然是脱不了的，只要查出作案人，便拔出萝卜带出泥了。这个鞠旺生也太忘乎所以了，他以为靠了他姐夫靠了我，就可以乱杀人了？

他本想给蒋德颂打一个电话以证实此事的，想想恐怕蒋氏也未必知情，就是知情，旺生是他的老婆舅，他能跟你说实话吗？人家杀人杀已杀了，你打电话又能怎么样？打电话只能给他增加压力，让事情有可能朝相反方向发展。人家既然不知道或是不想跟你说，你就不要去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邹富贵突然感到有些悲哀，觉得自己像是被人绑在了一架惯性下冲的战车上，有些事情已经由不得自己了。

邹富贵回到自己在中山路的集团办公室，躲进装有冷暖空调系统的休息室里睡了一个午觉。醒来后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于是他把跟随自己多年的葛民敏叫进来，如此这般地吩咐一通。

葛民敏回到自己屋里带上两把手枪又带了两个手下匆匆出去。小车出城区往西不远，就看见坝边街有一家不起眼的贸易货行，货行后面的江里还泊着一条木船。葛民敏欲要从旁边的大门开车进去，两个保安拦住车子。葛忍住性子说：“我是昊天集团的，我是来找你们鞠老板的。”

接通老板电话，通报姓名后，过了半晌保安才说：“你们把车子停在门外，只能进去一个。”

葛冷笑道：“你们一个小小的贸易货行也这么牛逼啊。”

保安嘲弄道：“那你就别进好啦。”

于是两个手下只有坐在外面的车里等。葛民敏进大门时，两个保安上前搜身，边动作边说：“对不起，我们要搜查一下，刀枪不能带进去。”

葛民敏说：“你们怎么回事，怎么这么高度紧张啊？”

保安说：“少废话，想进去就听我们的。”

从葛民敏身上搜出一支手枪，保安说：“还真有枪啊，你是不是昊天集团的？你带枪干什么？”

葛民敏说：“我怕你们这帮做丨毒丨品生意的起歹心。六月十二号你们不是杀了两个吗？”

保安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葛民敏心里窃喜，表面上装的若无其事的样子：“我是你们老板上司的助手，我会不知道？”

保安说：“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枪留下人进去。这是我们老板的吩咐。”

葛民敏于是把枪撂给对方，被人领着上到后面楼的第三层。在拐过墙角的第一个门洞里，一个墩墩实实的，剪板刷头，穿花衣花裤的家伙适时从里面迎出来。这就是鞠旺生。一看这身装束，就知道他已完成了从农民到毒枭的裂变，不过是草莽式的。

办公室里全是豪华装饰，墙壁上有一幅八大山人的《雪山夜沽》真迹，博古架上有一尊应是赝品的出土文物——奔马。鞠旺生请葛在对面的沙发上落座，下人端上刚沏的碧螺春。

“请用茶。”鞠旺生一示意，点着头，“你姓葛？你是邹大老板的手下？我们平日里很少来往的呀！今天怎么想起我来了？”

葛民敏没表情地：“大老板要是三天两头来打搅你，你乐意？你心里会说，你是太平洋丨警丨察啊，管的这么宽。再说你干的这个营生是越隐蔽越好，跟人交往越少越好。今天之所以想起你来找你，是因为你不该用枪顶着人家脑壳扣扳机，还一顶两，你做事太毛糙了。”

鞠旺生质问：“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干的？你听谁说的？”

葛民敏说：“证据是没有，也没听谁说，但我就知道是你干的。你别以为我们跟你不来往，就以为我们不了解。你的一举一动我们都掌握着。你干了后，精神高度紧张，怕对方来报复你，对每个进门的陌生人都要搜身就是明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