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文静压根没想到，一向冷静克制的罗丹突然间竟会如此的失去理智，直到警卫用枪托不断狠狠地击打在罗丹的脸上，费文静这才反应过来，扑上前去拼命用身体护住了罗丹，一边大声用亚齐语哭喊道：

“不要！不要——”

警卫终于暂时停止了对罗丹的殴打。而此时的罗丹也已经满脸是血，眼神迷离，终于体力不支跌坐在了地上。由于事发突然，桑尼在一旁看得呆若木鸡，而这时候原本暴跳如雷的阿里汗却反倒冷静了下来。

他缓步走到罗丹和费文静面前，见罗丹此刻已经有些意识模糊，已经不可能再成为自己的听众了，而费文静又始终哭啼个不停，不禁自己也觉得有些遗憾和兴味索然，便抬手对两名警卫作了个清除的手势。

两名警卫心领神会，立刻用手中的美制M—16步枪分别顶在了罗丹和费文静的脑袋上，即刻就要扣动扳机！

此时紧紧抱着罗丹，已经哭成泪人的费文静仿佛已经看到了死神在向自己召唤，不由得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费文静忽然听到身后有人用英语叫了一声：

“等一等！——”

费文静直到冰冷的枪口从自己的头上移开了，这才慢慢睁开了一双通红的泪眼，立刻发现那个面容丑陋的中年男人一边痛苦地咳嗽着，已经走到了自己跟前蹲下身来。

直到这时候，费文静才有机会仔细看清楚他的样子。

中年男人大概有五十几岁的年纪，身形佝偻，脸颊瘦削，明显是饱经了岁月的磨难和风霜，此外除了他那一身难闻的气味外，他那一双格外充满着冷酷和阴贽的眼神尤其令人印象深刻，过目难忘。

不知怎么，一看到这张自己从未见过的陌生的面孔，费文静竟然觉得自己浑身都有些发冷，甚至禁不住微微地发起抖来。

可她没想到，这个长着一副类似中亚人面孔的男人一张口，竟然是一嘴虽然略显生硬，却还算标准的国语普通话：

“你的这个同伴，”见罗丹一直有些神志不清，中年男人恶狠狠地转向费文静问道，“难道他是个该死的疯子吗？！——”

费文静眼神惊恐，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你们是中国人吗？！他为什么要杀我——”

费文静噤若寒蝉，又摇了摇头。

“他叫什么名字——”

费文静脑海里一片空白，习惯性地再次摇头。

这一下中年人也愣住了，费解地冲着费文静瞪大了眼睛。直到这时候费文精才回过神来，连忙磕磕巴巴地补救道：

“他，他叫罗丹，是刚从中国大陆来印尼的一个生意人；我和他其实也不是很熟，我们刚认识没几天——”

费文静说完，突然发现自己实在有些委屈，眼泪不禁再一次夺眶而出，叭嗒叭嗒地掉落下来。

中年人一直死死盯着费文静的眼睛，觉得她并不像是在说谎。而罗丹这个汉人名字自己听起来也有些陌生得很，中年人思忖了片刻，继续问费文静道：

“那么，你肯定也不知道我是谁了——”

“玉素福-艾山江！”

一听到这微弱却又坚定的声音，费文静不由得一愣，赶紧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怀里的罗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清醒了过来，此刻正瞪圆了一双喷火的眼睛，怒不可遏地看着眼前的中年人！

看到罗丹苏醒过来，费文静又惊又喜。可罗丹的这句话却让眼前那个中年人浑身一震，脸上登时变了颜色！

他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听人叫过自己这个名字了！

他呆呆地看着罗丹那一双充满着仇恨的凌厉眼神，而自己原本凝注的神绪却突然间散乱开来，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拨开了时空的尘埃，猛地一下将他拖回到那一片自己魂牵梦绕，神归已久的土地上……

那里有着大漠，戈壁，草场；有着清醇的美酒和成群的牛羊，还有着全世界最甘美的葡萄和如花的姑娘……

艾山江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罗丹，一时间竟不免有些百感交集，情难自抑。

可就在这时候，突然一阵隐隐约约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地传导过来，继而甚至让人感觉到整座山都随之微微地颤动了起来。

此时山洞里的所有人都已经感觉到了异样，还是经验丰富的阿里汗最先反应过来，扑到瞭望口向外张望。而那两名尽忠职守的警卫更是暂时抛下了罗丹和费文静，紧张地守护在身材矮小的阿里汗的身旁。

这时候巨大的轰鸣声仿佛就盘旋在他们的头顶上，随着几声划破长空的尖锐呼啸，紧接着就在山脚方向，突然传来几声巨大的连环爆炸声。

在爆炸声传过来的第一时间里，在场的众人无不立刻扑倒在地上，费文静更是惊呼一声，本能地压在了已经负伤的罗丹身上。幸好爆炸的地方离山洞较远，并没有对山洞造成像样的破坏，而且随着那几声巨大的爆炸结束后，那种轰鸣盘旋的声音也由近及远，渐渐地消失在了遥远的天边。

随着危险暂时解除，山洞里的众人这才渐渐回过神来。紧接着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隐约的喧哗，其间似乎还夹杂着一些女人的哭嚎声。正在这时，有几个衣衫不整，面色恐慌的游击队员旋风般地扑进了山洞，七嘴八舌地吵嚷成一片，继而团团地把惊魂未定的阿里汗围在中间，纷纷举起乌黑的枪口对准了余下的所有人。

桑尼从来没见过这阵势，被亚齐民兵们杀气腾腾的表情吓得身如筛糠，连一个字都说不出。而艾山江却相对镇定稳健得很，他一边举着双手站起身，一边尽量和缓地冲着阿里汗说着什么；可阿里汗的情绪却很激动，艾山江还没说几句，阿里汗就冲着他愤怒地咆哮了起来。

罗丹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便悄声问费文静。费文静听了听，对罗丹低声耳语道：

“听他们说，好像是政府军的飞机刚刚来炸掉了他们的地下工厂！真奇怪，这种地方怎们还会有工厂呢——”

“是加工丨毒丨品的地方。”罗丹冷冷地回应道。

“噢，怪不得！”费文静这才恍然大悟，“现在那个疯子怀疑，岛上一定混进了政府军的密探，而那个艾山江正在极力表明自己的清白。他说——不好！现在他说我们就是政府军派来的密探！——”

费文静话音未落，就见阿里汗阴狠的目光已经慢慢转向了一旁的桑尼。

而此时的桑尼显然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危险处境，立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高举着双手，同时赌天发誓地大放悲声。

阿里汗稍稍有些迟疑，不过片刻之后，他便掏出自己随身佩戴的手枪，递给了几乎瘫软成一团烂泥的桑尼，同时又对他说了一句什么。

桑尼听后立刻像换了一个人，他涕泪纵横地匍匐在阿里汗的脚下，不断亲吻着他的鞋子。然后桑尼才站起身来，在两名凶悍的亚齐民兵帮助下，气势汹汹地扑过来，一把拽起坐在地上的罗丹和费文静拖出了洞口。

罗丹还有些不明所以，可费文静在被桑尼拖起来的一刹那，立刻“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罗丹此刻已经预感到事情不妙，却还是不免心存侥幸地问费文静道：

“他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下地狱啊——”

此刻的费文静简直是万念俱灰，继而歇斯底里地冲着罗丹发作了起来：

“那个死疯子让桑尼立刻杀了我们！都是你这个短命可恶又该死的混蛋大陆鬼，我真的是被你害惨了啊！——”

第十三章

情比金坚

1

在两名亚齐民兵警惕的枪口下，急于证明自己清白的桑尼，一路上不断挥舞着手里的枪，凶神恶煞般地押解着罗丹和费文静向洞口方向走去。

此时山洞的隧道里已经渐渐归于平静，几乎看不到那些荷枪实弹的亚齐民兵，只是偶尔会有几名平民打扮的亚齐人从山洞深处跑上来，一边叽叽呱呱地说着什么，一边快速地超过他们，向洞口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