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是因为你的身份。虽然说你现在是激流勇退，不过你毕竟是堂堂“海亚”摩托车集团的创办者，更是一名事业有成的企业家。据我们所知，在你当董事长的时候，海亚集团就已经开始在东南亚一带拓展业务，五年前你还曾经为此特意去过两次雅加达。不过，也许是因为童年的不幸经历依然在作祟，所以尽管你有机会，却从来没有再回棉兰。但是有一点你可能不知道，半年前经你们现在的新董事会批准，海亚集团在雅加达的分公司又开设了一个新的办事处，地点恰好就在棉兰。

“第三点，是因为你的能力。其实我不说你也知道，我们毕竟不是‘中情局’和‘摩萨德’，比如说我们现在派驻海外的那些所谓‘特情’，其实绝大部分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访问学者或新闻公职人员，要是让他们搜集一些当地社会媒体上公开的政经情报或许还能应付，可是一旦需要让他们融入到市井街头，哪怕就是找一个人，这帮饭桶都简直是百无一用，一无是处。

“此外还有第四点，当然，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罗丹听得目瞪口呆，可许则民这时候却停顿下来，他重新转过头来看着罗丹，似笑非笑地接着道：

“老实说，其实我们关注你已经很久了。当初在你率领海亚集团刚刚起步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开始搜集你的一切资料，算算到现在至少也得有十几年了吧！说到这儿，我还真得夸你一句，我们仔细调查了你离开部队后的所有经历，从你在新疆做边贸生意开始，一直到后来离开海亚集团，其间除了生活上有点无伤大雅的风流韵事之外，大体上来说，你还算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商人——”

罗丹脸一红，却还是忍不住咬牙骂道：

“你他妈这是夸我吗——”

“是称赞！”许则民凛然正色道，“其实你自己最清楚，能配得上‘遵纪守法’这四个字的商人到底有没有，肯定有，不过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现在正顶着风吹雨淋蹲在街边卖馄饨茶叶蛋呢！马克思早说过，资本都是肮脏的——其实就连你也不是白璧无瑕。”

罗丹低下头，不吭声了。

（待续）

4

“还有第五——”

“别说了！”

许泽民还想要滔滔不绝，罗丹却突然有些粗鲁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刚才说了这么多，我现在只想问一句，不管于公于私，你们手头有能要挟我的把柄吗？！”

“话别说得那么难听嘛——”

“有没有？！”

“目前——还没有。”许泽民不禁微笑。

“那么我已经猜到了，其实你今天来找我，最主要的原因只有一个——”

许泽民有些诧异地看着罗丹，罗丹逼视着许则民的眼睛：“那就是你自己压根就不想去管将军的这些鸟家务事，所以你才会如此费尽周折地找到我吧？！”

在罗丹犀利又略带嘲讽的眼神注视下，许则民哑口无言。

“我说得对吗？！”罗丹依旧步步进逼。

“有道理。”徐泽民被迫点点头。

“那抱歉你看错人了，”罗丹终于和缓了口气道，“其实你应该了解，当年在部队的时候，我就不是当勤务兵的料，至于现在就更不习惯伺候那些大人物了——”

“我知道。”徐泽民再次点头。

“我，没有影射你的意思。”

“我也知道。”

许泽民无奈地露出一丝苦笑。罗丹挺身站了起来，他拍拍身上的土，眯眼看着眼前翠绿葱茏的果园和山冈，过了半晌才悠悠地继续道：

“不过，还是要谢谢你能看得起我，可我现在只想守着这座葡萄园，做个自在逍遥的平头老百姓，我想，我还有这个自由吧？！——”

气氛骤然变得有些沉闷，许久许则民才轻轻叹了口气，同样站起身来问道：

“罗丹，这算是你最后的答复吗？”

“是。”

“那好吧——”许则民忽然换了一副轻松的语调和表情道，“这里青山绿水空气新鲜，真是个难得的好地方，今天倒也算是不虚此行。以后我可能还会来看你，另外毕竟找到你不容易，我就违反一次纪律，给你留个电话吧，这样你以后想找我叙旧，或者请我吃饭都方便。咱们还是不说公事了，我有件私事还得麻烦你，我说你现在真的完全退休了吗——我的意思是说，你现在在海亚集团里还能说得上话不？！”

“那要看什么事——”罗丹诧异道。

许则民的神情忽然有些扭捏，说话也有些吞吞吐吐起来。

“都是我媳妇，丫在北京东三环看中了一套房子，一打听是你们海亚房地产公司正操盘运做的，地点户型都不错，就是那价钱也太他妈的离谱了！他们丫简直把那儿当成是华尔街了。你能不能看我这个穷战友的份上，帮我跟他们丫打个招呼，给打个折啊？！——”

罗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耳朵，他转过头，张大了嘴巴瞪着许则民，半晌才回过神来，不禁一字一顿地咬牙说道；

“资-本-是-肮-脏-的！”

许则民严肃地点点头，既而又轻松地耸了耸肩：

“但分享是快乐的啊！——”

两个鬓角微霜，明显已经韶华不在的中年人目不转睛地对视着，直到温暖的笑意渐渐浮上了他们的脸庞。片刻之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一直到笑出了眼泪才罢休。笑过之后，罗丹依旧有些意犹未尽，他看着许则民，仔细斟酌着问道：

“除了我之外，其实你们还有其他的人选，对吗？！”

“那当然——”许则民低头沉吟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抬起来：“不过，你还是最合适的。”

“可惜我爱莫能助。”

“我理解。”

许则民调皮地冲罗丹夹了一下眼睛，随手却从衣兜里怀拿出几张纸。

“不过这里还有一份东西，你不妨看看，是总参正秘密调查的一个‘东突’恐怖份子的资料，他现在的名字叫普索•拉什迪耶。我们一直怀疑他和最近几件发生在境内外的恐怖爆炸活动有关，另外他似乎和基地组织也有牵连。我们六处的人一直在全力搜寻他的行踪，最近有情报显示，他也溜到了棉兰——”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罗丹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可是你的老熟人——”

许则民眯起眼盯着远处起伏的山峦，徐徐道：“他现在改了名字，还更换了国籍，甚至连样子都有些变化了。不过说起他原来的名字，你肯定还记得——”

“谁？”

“玉素甫•艾山江！”

第 四 章

异国故乡

1

一周以后，在许则民的安排下，罗丹以商务旅行的名义由深圳口岸进入香港，并在第二天一早登上了飞往印尼的班机。中午时分，飞机在新加坡樟宜机场短暂停留之后，直接飞往了棉兰。

从香港来的乘客大部分都在新加坡下了飞机，而新上来的周转旅客大都是当地的马来人面孔和一些外籍旅游者。不过多少有些出乎罗丹预料的是，还有一个来自内地的旅行团也在新加坡登机飞往棉兰。

旅行团的成员大多数是五六十岁的中老年人，个别人甚至已是白发苍苍的耄耋之龄，但是人人看起来都是一付劲头十足，精神健旺的样子。另外根据他们难懂的乡音，以及一个领队的胖老头儿手握旗帜上的字迹判断，他们都是来自福建漳化一个叫白度村的老年协会里的退休农民。

印尼国航的空乘小姐们满面堆笑，忙前跑后地张罗安顿着这些始终神情亢奋，安静不下来的阿公阿婆们，完全不厌其烦。看起来在当前经济危机的大背景下，来自中国的旅行团现在早已成为了全世界所有航线所依仗的贵宾。

因为早上起得早，又一路连续飞行了几个小时，罗丹开始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疲倦，可是不管他怎样努力，却发现自己的心情依旧不能彻底地平静下来。

事实上，在过去的这一个星期里，无论白天还是黑夜，罗丹的心里一直都被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支配着，时刻不得安宁。

这一切，当然都是因为那个死而复活的幽灵——玉素甫•艾山江。

许泽民果然够朋友，在确认了艾山江的身份之后，第一时间就跑来通知罗丹。可许泽民也许不知道，在过去的二十多年的岁月里，无论是当初在新疆做边贸生意的时候，还是后来创办海亚集团，罗丹曾经几度孤身深入到中亚腹地，只为了寻找仇人的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