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许！”师兄终于说话了，“不要给你师傅丢脸！”

“我。。。”我还想再进一步补充，却看见师兄的脸满是怒气，也就不敢说了。

“这位应该是王先生吧？鄙人姓沈，是这位不成器朋友的师兄，刚刚多有得罪，我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还是师兄懂道理啊。你说这事怎么办？”

“不敢不敢，行有行规。我师弟，犯了错那就应该按行规来办。古来，偷看人家夹磨徒弟的，重者挖眼，轻者赔钱。干涉人家夹磨徒弟的，重者断手，轻者罚钱。对不对？”

师兄话一说，说得我汗都下来了。我几乎都能想象出一个瞎眼断手的术士在路边摆摊，一面大旗上，写着——神算瞎眼许。

“哦？这话还算上路，不知道你们是想赔钱还是断手呢？”

“我派一向从严，断手好了。”师兄说的很淡定，敢情不是砍他的手。

我这朵易学小花，尚在含苞待放，却要断送在自己人手里。

没想到师兄如此嫉贤妒能，我真是歹命啊。

我就这样怀疑着我的师兄，怀疑他的嫉贤妒能。其实不光对我师兄是这样，对其他人也一样，我总怀着最大的诚意去相信他人说的话，同时念头里做着最坏的打算。大约这就是所谓的：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吧。

再者，我的担心应该也不无道理。电影里江湖人物总是杀人如麻，而我这样的喽喽，最后的结局不是落个终身伤残，就是把命都搭进去了。总之，成为了主人公一路打怪练级的牺牲品，而此刻我应当就是那王先生要打的那个小怪。

王先生笑脸盈盈，居然把刀子都给我准备好了——敢情他是时刻准备着砍人手脚的，要不然怎么就随手能拿出那么大把刀呢。都说江湖人物仗义疏财，侠肝义胆。我怎么就碰到个小肚鸡肠呢？

我却越发的觉得他可恶了。毕竟手脚不是钱财，随手花去，随手还能再来。身体发肤，授之父母，我尚未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却要把父母给的本钱花出去了。我受师傅教诲那么久，也算是个儒门弟子，却要被迫做这种有违儒门传统的事情，实在是感到伤心，最让我伤心的是：社会主义国家居然还会发生这种事？

我接过刀，看着师兄，师兄毫无反应。我只好准备自行下手——毕竟不能丢了师傅他老人家的脸。不知道这刀快不快，据说刀要是足够快的话，把手砍下来的时候，自己未必还觉得疼呢。

如果刀不够快的话，那我就只好自己运功了，据说气功练到最后，定力足够强的话，就算开膛破肚，也不会有丝毫的痛苦。不过要达到那个境界，据说要几十年的修炼，而我从念头出来，到实际演练也就是这么几十秒钟。俗话说的好：“临阵磨枪，不亮也光。”说不定我这么一刀下去，还真就发现自己在气功上的天赋了。

我举起刀，深吸口气，咬牙跺脚，刀要落没落的时候，师兄说话了：

“慢！”

师兄这么一说，我身子顿时一软，全身的气顷刻之间，全部泄了。师兄也真是的，要阻止的话，为什么不快一点呢。非要学什么好莱坞电影的最后一秒定理，让我吓个半死，资本主义国家的那套东西果然害人不浅。

“哦？我看你们也不过如此么，说得倒好听。做起来也不过如此。”

“有个事情，我突然想到。王师傅，你说偷学人家技艺的要怎么办？”

“偷学的话，用眼睛看的，挖眼，用耳朵听到的挖耳。”

师兄，你就不要再给我下套了！别把我眼睛也搭进去才好啊。

“王师傅说的好。小许，先不急。我们把王师傅眼睛挖了再说。”师兄的口气说的越来越重。

“你敢！”感情这老江湖也是外强中干，听说要挖他眼睛，他也一样着急。

“王师傅，你这个就不讲道理了。不是都按照规矩来么，怎么就失态了呢？”

“放屁！现在说的是你师弟的事情，怎么就扯到我身上来了？”

“我问你，你刚才用的那手‘小翻天印’从哪里学来的？”

“这事不用你管。”

“啪！”师兄一拍桌子，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这是我们的东西，这事我管定了。”

“小翻天印”？我还是头次听说，不过照师兄这么说，也就能解释为什么，那老王抽签的时候如有神助了。原来是用了作弊的手法，居然还是我们门下的东西。本派果然博大精深，要不然我这么聪明一人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大家先坐下来慢慢聊。”一直没开口的老谢终于说话了。

“今天的事情，要不就这么算了吧。”王先生却服软了，还真是没出息——欺软怕硬。

“师兄，我犯了错，这手我不要了，不过师门的公道，你一定要讨回来。”听见这卖药王这么说，我心里也就有了底。

瞧我这话说的，多有觉悟。你说，就我这么有觉悟的人，怎么就没人发展我入党呢？

“你们这些和日本人打交道的人，没一个好东西。”王先生听我这么说却立刻换了个嘴脸，摆出一副愤青的架势。

这老王头居然扩大话题扯乎到日本人身上去了。而且还在我面前冒充愤青。要知道“愤青”可是正宗儒家的东西。据史记记载，战国时期，有个有史以来最著名的愤青（可能也是第一个）——孟子。便是儒家的人。作为儒家接班人的我，还没“愤青”呢，他居然愤青了。

当年，孟老爷子所说：“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这便是“愤青”最主要的指导思想。到了魏晋时期愤青就更多了，《晋书·列传第十九》就是专门为愤青们设置的，阮籍、稽康、刘伶、谢鲲、胡毋辅之、毕卓、王尼、羊曼、光逸等榜上有名。这些人都被当时的社会冠以“名士”。而到了今天这年头，似乎什么人都可以做“愤青”了。实在是“愤青” 的准入门坎太低。

就拿眼前这个“伪愤青”王某来说，实在是太大路货了。扛起“反日”的大旗，拉大旗做虎皮，不管三七二十一，看见什么就先和日本扯上关系，然后再一通臭骂。估计让他继续说下去，就他那点学问，所用文字估计会和生殖器有点关系，肯定一点都没有美学可言，更别说什么意境了。

你说本朝也是，怎么也不搞一个愤青认证制度呢？考试难度也不要太大：高数英语，那肯定是要的，考高数那是为了观察逻辑是否通畅，考英语那就更不要说了——与国际接轨么。当然考试的重头戏是考文学素养，1200字命题作文我看也是必不可少，要让考生极具创造力的把与生殖相关的辞藻进行有效组合，不说要辞章多么华丽，但至少要文理通顺，最好还能表达出自己的中心思想——当然也允许用散装英语点缀一下的，毕竟现在学有余力的愤青也是挺多的。这么一来，本朝又能多笔财政收入不说，对于愤青业的规范也是一件大好事。

“怎么说？”师兄却翻脸了，我一直觉得师兄是极其高深的人，他的情绪似乎从来不用自己控制——环境需要他什么样的情绪，他就顷刻出现什么样的情绪。

“你们还讹上我了不是？need money，no!need life, one!”看样子，这老王还真有几把刷子。关键时刻英语都出来了，他这英文也算是自学成才。就他这点水平，进世界500强企业是不太现实了，但到个什么三流外企当个什么中层，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

“大家都是中国人，不要说什么二鬼子洋话。”师兄被他搞得有些哭笑不得。

“听不懂了吧？我告诉你，我这些东西都是自学的。我自学的，有犯错么？你们管不着。”老王头居然还横上了。

“你自学洋文，我们管不着。但你偷我门的技艺，到底是‘three knife，six hole’，还是‘cut hand，cut leg’那就由不得你了！”

经过党教育那么多年，果然全民素质普遍提高，师兄这洋文说的也是溜溜的。估计解放前，什么洋买办也就这么点水平。

大家实力相当，现场气氛再次凝滞。

此刻，仿佛是西部快枪手的对决，谁也不先出枪，但谁都在等着出枪的那一刻。两位对决选手，一个经验老道，死皮赖脸，有便宜就上，有摊子就撂；还一个年纪略小，但经验同样老道，见多识广，只在关键时刻四两拨千斤。而且身边还有我这么一个傻大个杵着，怎么看怎么都是我方人多势众，胜券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