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乐乐去回了一趟我父母家。我父母见了乐乐高兴得不得了，又是鸡又是鱼的做了满满一桌子，乐乐表现得也很好，帮厨、扫地、擦桌子，基本上也没闲着，还耐心地跟我爸探讨电视节目。临走的时候，我妈给了乐乐2000块钱，没好意思说是买衣服，说是让她拿着零花，乐乐推辞不掉只好接了。她接了钱一转身，我妈向我伸出了三根手指，意思这是第三次给人发见面费了，神情甚是复杂，悲喜交加的。

29、

七月初了，乐乐去上班了，齐盈介绍的工程也开工了。

工地在北三环边的白家口，老郝找的工程队的头是个本地人。工程队十七个人来自五湖四海，唯一的陕西人是用冲击钻打眼的小王。小王个头很小，可能还不到一米六，比我小两岁，见了我就喊哥，我对他印象很好。

他每次去工地都像个独行侠，总是短裤光膀子，拎个装电钻的小箱子，像是提了一件装在宝匣里的兵器。他是陕南镇巴的山区人，长得矮壮结实，也不知道家里到底穷到了什么程度，总之天天去工地都是短裤拖鞋。短裤上虽说全是灰，倒还算是完整，可那双拖鞋实在破得不成样子，几乎都挂不到脚上了。我有点纳闷，问过他一次，说你一天能挣100块，为什么连双鞋都舍不得买。开始小王只是嘿嘿一笑，没钱来得不容易，得省着花。过了几天他和我混熟了，才告诉我他其实每天100的人头钱，他只能拿60。

听他这么一说，我对领工的老胡开始刮目相看。老胡是老郝找来的，城郊农民出身，四十多岁，开了辆宝马，人看起来流里流气的。他手下有四五个这样工程队，自己还有几辆大型的工程车，在各个工地干活，据小王说他轻轻松松每年挣一二百万，多了就是三四百万。

老胡挣一亿我都没意见，可问题是他怎么能这么克扣别人的辛苦钱呢？我对老胡还有一点不满意，那就是他第一次见到我和解凯就很不尊重，像是不把我们不看在眼里。开始我百思不得其解，有点纳闷这老胡怎么他妈的混了这么多年，连谁是出钱的谁是干活的都搞不清，跟解凯一嘀咕，解凯想了半天，说可能是老郝欠了老胡的钱，他是老郝的债主之一。后来一逼问老郝，老郝招供他和老胡确实是这么个关系。我吃了一惊，忙问解凯和老胡签合同没，解凯说签了，让我别害怕，说老郝不但虱子多了不怕咬，虱子多了还会捉虱子，他对付这种人经验相当丰富。

之前齐盈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活做好，我和解凯就领命扎在了工地上。前一周解凯只离开过一次，是去孩子联系上小学择校的事情。我俩像两个专司打下手的编外工程监理，还得负责伙食饮水，每天忙得不亦乐乎。

我们煞有介事地在二楼找了间房子当成工程指挥部，又花100块旧货市场买了一张烂桌子几把破椅子。解凯的文学青年劲头又上来了，他一次就叫了十大桶纯净水，押金就交了好几百，还让把十桶水在整整齐齐排成一排。第一天干完活，三桶半水没了。

晚上歇下来的时候，解凯叼着烟，把每个捅都踢了一脚，转身对我说：“别说，什么都架不住人多，不说衣食住行，就是全国十几亿人民一起张嘴喝这纯净水，夸父估计都比不了！”

老郝只来了两次，每次一到从车上搬出几个西瓜，扔点提纲挈领的话、说几句“你俩辛苦了”，坐了几分钟人就又窜了。

齐盈隔一两天也抽空过来一趟，第二次见到我的时候，在四五个冲击钻震耳欲聋的噪音里，齐盈看着一身灰土的我，笑着喊道：“雷晓磊，人家恩格斯说，劳动创造了人类！”

我在工地上睡感冒了，问她要了几张纸巾，擤了擤鼻涕，也喊着说：“对！人人都有一双手，不在城里吃闲饭！劳动最光荣，我觉醒晚了！”

回到一楼，跟齐盈说话的工夫，我一杯水喝下去，汗冒得眼睛眼睛都睁不开了，齐盈上前拿纸巾给我擦了擦汗，擦汗的时候她脸红了。我阻止了她，说：“我自己来。”齐盈往后退了一步，说：“别自作多情！”

我说：“我没自作多情。”

恩格斯说劳动创造了人类，上古传说是女娲娘娘捏泥人创造了人，捏泥人也是一种劳动，两相一对照，结论很明显：劳动确实创造了人。

劳动是不是真的创造了人类我不敢断定，我只知道时间真的能改变人。和齐盈恋爱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觉得她不够高，可是自从认识李珊和乐乐之后，我再见到160公分身高的女性，我总是觉得她们谎报了身高。这一刻我看着齐盈，因为近来的接触，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了重逢时那种异样的陌生，但是，我却怀疑她有没有160公分了，就像我怀疑初次认识的其他女性一样，而实际上我知道，她就是那么高。

活是周四开始干的，第一周整整七天，我和解凯都待在工地没回去过，中间就去洗浴中心洗了次澡，晚上在那睡了。一周干完，我俩一合计，都认为这么搞有点形式主义了，弄得人天天休息不好不说，还脏得一闲下来就想搓汗泥。

我也整整一周没看见乐乐了，自我和乐乐谈上之后，这种情况是第一次。白天干活，电话接通了也听不清，只能抽空给她发条短信聊聊。乐乐刚上班有些不适应，老觉得累，但是又没病，就吓我说她亚健康了，我安慰了她几次，决定晚上回去看看她。

张乐薇女士目下供职于西高新的一家房地产公司的财务部，转正后的底薪是1500，现在还在实习期。两个月实习期里，每个月她只有700块的基本生活费。临回去前，我联系了她，告诉她要是先到了的话，就在屋子等等我。我进门的时候，乐乐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我看她睡得很香，就先去洗了个澡。洗澡的时候我一刻没停地搓了四十多分钟，洗到最后人都有点虚脱了，这才感觉整个人周身上下彻底舒坦了。

回到卧室的时候，我悄悄地在乐乐身边躺下，侧起身子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她。才一周不见，乐乐看起来就有些憔悴了，有一种说不清的疲倦，睡着了还皱着眉头。我看得出神，正犹豫着是把她叫醒聊几句还是我也直接睡觉，忽然就发现乐乐的眼皮动了一下，她已经醒了。

我搂住了她，趴在她耳边说：“只强奸不伤人，请合作。谢谢。”

乐乐睁开了眼，有气无力地说：“别动。”

“你醒了？”看乐乐情绪不高，我松开了胳膊，“上班是不是真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