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唐的车是六万九千九百买的，之前我问起他车价的时候，老唐飒爽地说：“七万找一百！”我们玩得有些晚了，老唐也记错了路，他七万找一百的雪佛兰穿行在夕阳西下的群山边，在一点一点笼罩下的夜色下乱窜。我和乐乐坐在后排，乐乐倒在我的怀里睡着了，我胡思乱想着齐盈和老郝的事情，一边和老唐说着话，好几次，他明显是有话想对我说，但是又碍于不知道乐乐究竟睡熟了没，嗫嚅几次都就闭了嘴。

20、

老郝确实有些路子，他来才半个月，就做成了一单业务，给公司挣了几万块，解凯打电话让我去公司，说是跟老郝商量下关于以后合作的问题。

解凯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给刘菲参谋终身大事。

刘菲玩网游学会了挂机，一挂机就网恋了两个人，都是她玩的那个游戏里的，俩人在游戏里的造型都很完美，赵云的英武、孙悟空的技能加潘安的脸蛋，三合一。她又找出真人的照片让我看，让我帮她拿主意选定一个，说是最近这俩人都殷切表态要来西安看她，她必须拒绝一个。

我问刘菲喜欢哪个，刘菲愁眉苦脸地说：“这俩人条件差不多，都是国企工人，都是离婚了有孩子的，不会再要孩子。”

“国企工人？”

“对。”

如此叱咤风云的两名大侠，居然是两个国企工人？

我是纺织城人，生于一家大型的国营纺织厂。成年之后我和工厂没有过直接接触，因而对国企的认识就停留在纺织城了。上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纺织城的下岗工人多如牛毛，满街摆摊开拐的（一种带车厢的三轮摩托，车厢外的喷漆估计是轿车的水准，老远看像个三轮的汽车，档次直追四轮的。）的都是下岗工人，仔细一问，大都都能问出个当年是混哪个车间的内情。熟人之间聊天，说到长时间没看到过的某人，回答多是“在家吃低保”或者“去**打工了”。

时间长了，我产生了一种错觉，总觉得全国国企工人差不多都下岗了，而“国企工人”这个词，已经历史上曾经出现过而今已经消失的一种称谓。

——没想到，今天一下子就遭遇了两个货真价实的国企工人。北京国企对甘肃国企，按地理位置应该是北京的好点，可是提起北京我就想起了李珊，想起了李珊，我就像是一名混进了陪审团里当事人的亲戚，一碗水想端平那是不可能的：“北京没什么好，就是侃爷多，安禄山就是从那儿出来的，那王八蛋据说就是北京侃爷的鼻祖，懂九种语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全凭一张嘴升官发财。说白了，北京，就是出安禄山的地方。”

“是杨贵妃那个安禄山吗？”

“对！”我点点头，开始表扬西北，“肯定要选甘肃这个，咱西北人老实厚道，有钱难买是厚道，当朋友放心，睡一个被窝里也放心！”

刘菲眼一瞪：“还没睡呢！”

“别打断我，而且吧，都是西北人，生活习惯什么的都像，说话也差不多。”我又加油添醋地说，“嫁到甘肃，顶多就像是从边家村找白庙村（西安南郊的两个地方，距离很近）的，变成灞桥了找三桥的，距离上可能稍稍远了点，可是心理上的距离不算大。”

刘菲听完，皱着眉头，吞吞吐吐地说：“可是，甘肃这个有点怪。”

“怎么怪了？”

“他特别讨厌人看书，每次打电话给我，我只要说我在看书，他就不屑一顾，说世上装b使坏的，都是读书人。他自己是见书就撕，孩子念过的课本，他不卖破烂，直接就撕。这些，都是他亲口跟我说的。”

“不是吧？”

我想起了报社的老王。老王某次看到他一个混得挺牛的发小在津津有味地看《故事会》，气得人当场失态，一把夺过去撕得粉碎，又脸红脖子粗地质问：“这是你这个层面的人应该看的书？！”他一来真的，弄得朋友都不好意思发火，嘿嘿干笑了几声，赶紧请老王这么有追求的诤友去海嘬了一顿，喝到最后，俩人抚古惜今，交心交得眼泪汪汪的。

这个段子的真实性毋庸置疑，在我们这圈朋友里已经传为佳话了。知识分子老王对自己对朋友都是高标准严要求，不敢设想他碰上了刘菲的这个朋友会是什么后果，估计一场灵魂上的碰撞是在所难免，斗殴、血案也极有可能发生。

这件事上不能学老王，可是也不能拿人家刘菲的一辈子开玩笑，我不能太昧良心：“算了，那也太可怕了，你还是找北京这个吧。”

刘菲点点头，“嗯，那就这个了，让他下周来。”

“刘菲，你干嘛非要找个工人？”

刘菲又露出了那股子日本女人的劲头，杏眼圆睁，说不上来是认真还是天真：“我就是小学文化，小学文学不得找个工人？”

“你还蛮懂门当户对的。嘿嘿。”

刘菲总说她是小学文化，可是她的双眼居然都是1000度近视，这1000度近视是从何而来，我始终没搞清楚，我问过她几次，她都说是看书看的。可她当年就是个古惑妹，她自己也承认，一个古惑妹就算平时爱翻几本书，至于把眼睛翻成这样？

说起来刘菲确实有看书看杂志的习惯，她的书比我都多，装了满满一柜子，从日剧游戏杂志到文学名著，什么卫慧棉棉安妮宝贝那更是不在话下，她的qq名就叫vivian。

“雷晓磊，我这个小学文化的考考你，你知道我的网名‘vivian’是什么意思？”

“人名？”

“怎么来的？”

“不知道。”

我被她问住了，我确信知道的“vivian”，就只有一个以前喀麦隆国家队的维维安.福，球场上猝死了，后来亨利参加比赛进了球，还和队友围成一圈，手指苍天悼念了他。

刘菲嘿嘿一笑，说：“我查过的，是个从拉丁语来的，是‘有活力’的意思，是老外很常见的名字。”

临出门的时候，我一想起来雷晓磊头上住的居然是小学毕业的vivian，不由得就觉得有意思，就说：“再见vivian！”

刘菲也乐了，说：“再见……肥瘦。”

“肥瘦”是我的qq名，是肉夹馍的一种，意思是要的肉要有肥有瘦。

离开刘菲家到了公司，一进门就看见了老郝在我的办公室门口转悠，一眼一眼地打量，我忙招呼他：“郝哥！”

“小雷，来啦？”

“嗯。”

解凯闻声出了办公室，一见我就招呼:“快，就等你了。”

我们三个开了个小会，商议的结果是公司合伙人变更成三个，从我和解凯四、六变成解凯我老郝四三三，回头就去变更。我的办公室让给老郝，老郝也是副总经理，我去外面坐。

老郝很客气：“小雷，不好意思啊！”

“郝哥，没事！只要能挣到钱，坐哪儿都无所谓。其实我最喜欢坐在家里，做个梦，挣钱了，醒来一看，手里真捏一沓钱！”

解凯嘿嘿一笑：“做梦吧你！那是你尿床了，乐乐给你递的尿不湿。”

王欢今天没来，她现在是我们自己人了，昨天没休息好，给解凯打了个电话，说没睡够，就没来上班。聊了几句，我们三个动手一起动手，给老郝腾了办公室，把我的东西都搬到了外间，刚忙完，老郝就要走：“小雷、解凯，晚上有个饭局，我先走一步！”

“跟谁啊郝哥？”

“就那天你见的那个齐盈。”

“哦，那你去忙，我跟解凯再聊会。”

老郝前脚一走，我就看解凯：“他跟你说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