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初恋叫齐盈,我和她谈过两年多,分手已经五年了。这五年里我们从来没有联系过,虽然知道彼此的家,但是时过境迁,对方的家彷佛已经位于另一个空间,后来我们又都换了联系方式,也因此彻底失去了联络的可能。这几年里,我偶尔会想起她,也许一年里只有一次,我设想过我们会在西安的某条街道上相遇,大家很是感慨地互相道声“祝你幸福”,就匆匆而别,前后历时数秒。或是我会在某一辆行驶的车上投过车窗看到她,却没有出声、招手,就那么看着她的身影慢慢地又因为遥远而变得模糊。不过,在这座800余万人口的城市里,这样的事情一直没有发生。当以前的那些事情已经因为时间流水般的冲刷而变得不太清晰的时候,我和齐盈却邂逅在西安西南四十四公里的地方。这是一个奇迹,也许不大,却也不小。
需要指出的是,和齐盈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从一对处男处丨女丨出发上路,拓荒了彼此。但是,与绝大多数人所不同的是,我的内心深处没有什么初恋情结,而这也正是李珊去北京投奔李海涛之前,我对我和她之间的感情总是信心十足的原因。换句话说,我雷晓磊浅薄了,我以己度人,当有此报。
“郝哥!”我跟老郝先打了个招呼。
“小雷,你怎么也想起来这儿了,早知道我招呼上你一起了。”
老郝也很是意外,他和乐乐打了个招呼,又向老唐点头致意。
我忙介绍说:“我哥们老唐、唐渝恩。”
“这是我的朋友齐盈。”老郝把齐盈介绍给了大家。
齐盈穿了件白色的连衣裙,皮肤依然是那么白,既没有发福,也不见消瘦,只是整个人和六年前相比,当日的那份甜美和纯情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成熟和干练。
老唐也认识齐盈,是因为我认识的,他望了一眼我,向齐盈一笑,说:“齐盈,你好,有年头不见了!”
“老唐你好,雷晓磊你好!”齐盈又向乐乐点点头,“你好!”
“怎么,你们认识?”老郝一脸的惊诧。
“认识,很多年前就认识了,她和我都是东郊的。”
“哦?”这个回答显然出乎老郝的意料,他把脸拧向了齐盈,“你们很多年前就认识了?”
齐盈说:“对,我们以前曾经是同事。”
“那大家就合在一起坐一桌吧,我们的桌子在外面,”老郝一笑,“我们也是刚到,好容易抢了张桌子……外面敞快。”“行。”我表示同意,“老唐,乐乐,把咱们的啤酒和饮料拿上,叫服务员把咱们的菜拿出去。”
到外面一落座,齐盈笑着看了眼乐乐,问我:“雷晓磊,这是你女朋友吧?”
“嗯,张乐薇,跟我一个学校毕业的。”
乐乐很机灵,很会自己给自己找面子,她一看齐盈没有她高,自己又半天没说话了,马上站了起来,笑呵呵地伸出了手:“你好,我叫张乐薇,是雷晓磊的女朋友,很高兴认识你。”
齐盈也站起来:“我叫齐盈。”
“雷晓磊,我刚一到,听见有人唱这首歌,就进来看看,谁知道郝……他认识你,还真是巧了。”
“真的很巧,”我忙点头,“对了,这些年你在忙什么呢?”
“齐盈可不得了啊,女老板,开了家房产代理公司,别人是花钱如流水,她是挣钱如流水!”齐盈还没说话,老郝替她说了,“小雷,你可得向齐盈好好学习!”
我连连点头:“那是。”
齐盈脸一红:“就是家小公司,跟朋友合伙开的,过日子而已。”
继续吃饭的时候,老郝对齐盈很照顾,好几次,主动帮她扶碟子夹菜的,齐盈也没有什么异议,看来他们是很熟了,他们认识的日子最少比我认识老郝的日子要长。
我问齐盈:“你跟郝哥认识多久了?”
“一两年吧,你们呢?”
“我想想啊——一周零两天了。”
齐盈一脸的惊奇:“怎么,你们刚认识?”
我刚要说话,乐乐掐了一下我的腰,显得有点不高兴:“雷晓磊,你怎么这么爱打听别人的事?”
吃完饭我们开始爬山,铁桥飞瀑、陡壁湍流,阳光没遮没拦地照射下来,世界像是装在了一面明亮的镜子里,可能是因为眼花,我竟然看到了电影里才见过的那种彷佛彩虹一般色分七彩的光线。流水声中放眼四下远眺,每个山头都有丛丛山杜鹃花怒放,更有一种周身开满花的树,粉红弥漫,几乎能和绿野蓝天一争高下,仔细一问,我才知道这竟是大名鼎鼎的紫荆花。太平森林公园有万亩紫荆,是绵延千里的整个秦岭北麓仅有的紫荆大群落所在。再后来我又知道,这种“紫荆花”和名闻香江的紫荆花不是一种,而是多产在北方,又名“满条红”。
我和乐乐一路打闹,很快就累了,落在了五个人的最后。老郝和齐盈走在最前面,凡到山势陡峭处,老郝就向齐盈伸出他有力大手,最后,他干脆把手放在齐盈的腰上,半推半托着一路前行。这些年里齐盈经历过些什么我一概不知,只知道现在的她和老郝关系非同寻常,可是老郝比齐盈大了整整十六岁,还风流成性,又欠了一屁股的债,齐盈怎么会和他混在一起呢?我该不该去戳穿他?
在仙鹤桥看瀑布的时候,我凑到了齐盈的身边,装作不经意地问:“齐盈,郝哥多大了?”
“你不知道?”
“问过,忘了。”
“三十八。”齐盈答道。
“哦。”
老唐装模作样地踱到了我的身边,嘿嘿一笑,小声说:“有意思!”
“跟我有屁关系?”我知道老唐的意思,也笑了笑,冲乐乐喊,“乐乐,快来,叫唐艺术家给咱俩照张合影。”
乐乐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问:“老唐,你照相怎么样?”
“老唐构图好、有创意,上次他画了只猫,狗头狗脑的,我们都管那个叫猫狗兽,绝对是珍品。”
齐盈也笑了,说:“老唐,改天给我也看看猫狗兽吧,还没见过呢!”
老唐急了:“雷晓磊,你丫的就能坏我的名声!我那次本来想画猫……都起好稿开始勾线了,结果我儿子说他喜欢狗……改狗了!”
齐盈的出现让我有些心神不宁,难免就想起了以前的那些日子:认识齐盈的时候,我还有正式的工作,但是后来我辞职了,钱不够花了,我们就总是吵架。钱这玩意就像水里的空气,它能逼沉在最深沉的鱼也浮出水面吐泡泡。那个时候我很是暴躁,一来愤懑于我的爱情竟是如此地庸俗,二来因为对生活的艰辛开始有了清醒的认识而觉得惶恐,更要命的是,我沉溺在了网络游戏之中。某次吵架后,我和齐盈小半年时间都没有任何联系,半年后我过生日的时候,她出现在了我的面前,送给我了一个造型卡通的搪瓷杯,寄语我要振作,并且要多喝水,算是从灵魂到身体都对我依然寄予了一定的期许和关怀,她说这是给我最后一次机会。但是几个月后,我又一次因为一件小事大发雷霆,并且在她哭着走后抡臂摔了杯子。后来我乞求过她的原谅,都被她拒绝了。
直到下山的时候,齐盈也没告诉我她的联系方式。想想也正常,如果不是这次偶尔邂逅,我们很可能已是对面不识。
齐盈开着车载老郝来的,她开了辆福特蒙迪欧,后来他们先走了。我站在山腰看齐盈发动车下山离去的时候,心情是稍稍有些压抑的:怎么别人都比我混得好?夕阳西下,群山悠悠,我站在山间小有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