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会我到底在想写什么，连我自己都搞不清了。我没有再看她，带着笑，却有点挑衅地抬头瞥了一眼李珊，没想到的是，这一瞥让我大吃一惊：

李珊脸上两行眼泪，顺着眼睛已经流过了嘴角，两腮也一鼓一鼓的，嘴角抽搐着，像是马上就要哭出声来！

说良心话，这半个来小时，我脑子转得人都发懵了，所以乍一看到李珊的眼泪，脑子里直接一片空白，就那一瞬间，我都忘了笑了。

不过几秒，就见李珊猛地站了起来，绕过汪敏隔着她和汪敏的凳子，走上前抱住汪敏的头，叫了声”汪敏”，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把汪敏的头搂在怀里，手摩挲着汪敏的头发。汪敏坐在椅子上，眼泪也出来了，双手死死圈在李珊的腰上，还一边安慰她：“姗姗，别哭……别哭，宝贝……乖！”

李珊搂着汪敏的头，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不再闪躲，眼睛一眨一眨之间，眼泪一股一股地淌着。

我看李珊这副样子，有点出乎意料，不过马上就有了一种报复的快意，又有点厌烦，她是不是嫌我让汪敏受了委屈呢？

可是，我顾不上那么多了，我的冤屈又能跟谁说呢？

转眼间，场面跟演戏似的，真人真事儿，没有编剧导演，全是即兴发挥，就在我的眼皮底下。我不再看李珊，这出戏我也不想再看，于是掩饰地把脸拧向李海涛，指指李珊和汪丽，挤出一脸笑，小声说：“看见没，他妈的……女人就这德行……没出息！”

因为事发突然，不明就里的李海涛惊得嘴都不知道闭上了，他看了半天，后来都有点如醉如痴了，半晌，才喘了口气，一脸的唏嘘，晃了下脑袋，张着嘴，老半天才很认真地对我说：

“哥们，你千万别这么说，她俩这就叫……姐妹情深……对……姐妹情深！”

我忙说：“嗯，也是，没错！”

就在李珊和汪敏哭成一团的时候，服务员敲门进来上菜，第一个手里端的就是我点的萝卜干伴毛豆，她抬眼看看包间里的情形，想必是有些吃惊，步子都停了，菜也忘了往桌子上摆。

我赶紧解释：“没事，上菜吧，她俩关系好，好久没见……说着话就哭了，给多拿几包纸巾，啤酒也全都打开！”

转眼四个凉菜全齐了，酒也全开了全满上了。

李海涛叹息着站了起来，走过去安慰李珊，双手搭在她的肩头，说：“宝贝，别哭啦！”

李珊轻轻甩脱了他的胳膊，呜咽着说：“你不用管，我没事。”

李海涛不依不饶，又抱住了她的腰，说：“姗姗，好了，别难过了！”

说着话，他半抱半拖得把李珊拉回自己的座位。

李珊粉红色毛衣包裹下的高耸胸脯一起一伏的，白色牛仔裤里饱装着她饱满修长的腿和浑圆的屁股，看着李海涛的这一系列动作，我猛地记起我和李珊刚好上的时候，有次坐公交车，有个老男人趁拥挤模了李珊的胸，我当场和那老小子从车上打到车下，最后110出动把我们全带回了派出所。

李海涛在座位上坐定，小心翼翼夹了粒毛豆塞进嘴里，感慨地总结着：

“李珊跟我说过，她和汪敏从小一起玩大的，家都在一个家属院里，大学又都是在西安上的，她俩从来没有过半年没见面的情况，这次这么长时间不见，想必是想得有点狠了……人是感情动物，哭出来好，心里窝着的那些东西，可以宣泄一下！”

“对，情和义，值千金！”我也伸筷子夹了块酱牛肉，边嚼边随口附和，“那句话怎么说的，总有一种东西让我们泪流满面！嘿嘿！”

李珊这时候已经不哭了，听我这么说一说，瞄了一眼我，又伸手往眼睛上抹了把，显得可怜巴巴的。

汪敏还正用纸巾擦餐具，听我这么说，马上把纸巾一甩，半哭半笑地一瞪眼,“雷晓磊，你别太过分！”

……

大丰收上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喝了十几瓶啤酒，李海涛喝了五瓶左右，李珊汪敏一人一瓶，其他的都是我喝的，这几年在社会上到处流窜，逢场作戏多了，钱没挣到，酒量倒是练出来了。

我看啤酒又只剩下两瓶，正想起身去喊服务员再上，一眼看见李海涛伸手摸自己的酒杯，于是赶紧也把杯子端了起来，准备跟他碰，没想到李海涛没搭理我，自己一仰脖，把一整杯全灌了，放了杯子他抹了把嘴，开了口：“哎，对了，我说几句话！”

旁边的李珊正在卷鸭肉，听他这么说，赶紧抬起头，眉头一皱，问：“你有什么话说？你是不是醉了？”

“你别管！我就是跟晓磊和汪敏说几句心里话，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我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准备听李海涛的心里话，李珊看着我，皱着眉低下了头，不再吭声。

“其实我也是咱陕西人，跟李珊同一个大学毕业的，去北京混了七八年了而已。”

李海涛第一句心里话就让我大吃一惊，马上就想起了李珊qq上的那个北京校友，网名“等待”。

“我是李珊的初恋，大学时候我们谈过，我大四，她大一，没谈多久，我毕业去了北京，后来就分手了——这事我吃饭前问过李珊，你俩都不知道。”

这是李海涛的第二句话，我又大吃一惊。

难道眼前这位不知是仁兄还是贤弟的李海涛，就是破了李珊处子之身的那位神秘的先行者？过去几年里，我无数次在谈笑间追问过李珊，而她总是守口如瓶不肯交代。

我看看李珊，瞅瞅李海涛，又望望汪敏，李珊脸憋得通红，喘着粗气，汪敏左顾右盼的。

“海涛，你继续。”

“李海涛？你是不是有病？！”

李珊勃然大怒，站了起来，“你跟我的朋友说这些干嘛，来之前我是怎么给你叮咛的？”

“姗姗——”李海涛显然是喝高了，他站起来摁着李珊肩头把她摁回椅子上，喊“姗姗”的前一句还嬉皮笑脸的，后一句就严肃起来了，“不说，我心里憋得慌！”

李海涛摁李珊坐下，自己却不肯坐，他给自己把酒满上，抬起头，说：“其实，李珊这次是甩了她以前的男朋友去北京找我的，你们想必是知道的……她还有点不忍心，可是那小子不上进……这个，你们想必也是知道的。”

李珊的脸别向一边，一阵红一阵白，我怕她再捣乱，赶紧出声呵斥她：“李珊，你好好地坐着，别吭气！都是自己人，你怎么能不让海涛说话呢！”

“你俩可能不知道，李珊跟我的时候，是处丨女丨，那会她刚满18岁，她是11月的——各位，别误会，我不是稀罕李珊跟我的时候是处丨女丨，我喜欢的是她的人！”

李海涛一手遥指北京方向，“这几年我在北京混得还行，多少北京人买不起房子，我买了！三环以内，90多平，一平一万多，请注意，是现房！”

“我今年整三十了，我也想成家……我不是吹，多少女孩追我，我看不上！直到去年上半年我在网上联系上了李珊，我才明白，自始至终，我心里还装的是她！”

李海涛眼中已经有泪光闪动，“今天来之前，李珊一而再、再而三嘱咐我不要跟你俩提这事，说是这次没把话说清就跟那男的分了，怕朋友说她闲话，毕竟他们在一起待了三年，很多人都知道……怕人说闲话。”

“说实话，她嘱咐得我都烦了，怕人说闲话？怕人说闲话？”李海涛站在包间紧门里的大块空地上，伸着脖子，一字一句地说,“怕—神—嘛—呀！”

“就他那怂样儿，李珊跟他三年，他还不知足……我呸！”

李海涛说到这儿的时候，我才注意到李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趴在桌上，脸埋在胳膊里，一动不动。

这边王珊把头靠在椅子上，仰面朝天对着天花板，也是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