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持不懈中，花学农摸清楚了林先生的行动规律，但苦于势单力孤，始终没有机会下手。到花学农决定回花洲前，林先生已经不在白云区那个停车场出现了，打听不到他把二奶们弄去了哪里。花学农自己，更早离开了停车场，在东山区一个KTV歌厅已经干了好几年了。几年中，他都跟狗一样在门口，接收了无数鄙夷的目光。

花学农打算再找找林先生，有些事情总要了结。

他领着郑威罗五，跑了林先生的公司，已经搬走了，又找了一些同志吧，不得要领。

花学农禀性坚持，还要继续找，花洲打来电话。

赵安出事了。

119

孙小琴几乎天天逼问赵安，花学农的下落。她肚子天天大，有时急怒攻心，就想赶走赵安，可又只有赵安能跟花学农挂上线，只能留下。

两千零一年初，孙小琴又逼赵安：你跟花学农说，他再不出现我就把孩子做了，然后去告发你们。

赵安嘴张了张，却没发出什么音，一头就栽倒地上。

孙小琴开始还说“你慌什么呀？我要算账的是花学农，你起来吧”，后来看赵安一动不动脸色死灰，知道不对了，赶紧打电话救人。

赵平赶到医院的时候，护士正给赵安抽血。赵平问：抽血干什么？

护士白他一眼：干什么？做检查！

赵安已经醒来：哥，你来了？我没什么，老毛病，头晕。

······

血检结果出来后，医生跟赵平谈了谈，两个意思：一，赵安的病恐怕有大问题，需要进一步做骨髓穿刺来确认；二，要多准备医疗费。

赵平问做骨髓穿刺干什么。

医生尽量通俗地告诉他，他们怀疑赵安血液里有毛病。

赵平感到一颗心只往下沉。

······

充满疑惑的更是赵安，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直要住院，这是以前没有过的。哥哥赵平回答他：反正现在有空，干脆好好检查检查身体。赵安没再吭声。

·····

从小到大，赵安成绩好，心灵手巧。父母也好，亲戚也好，邻居也好，老师也好，一致认为弟弟赵安比哥哥赵平聪明。

他们都弄错了，跟小哥俩的外貌一样，他们的内心也相差无几。他们的区别仅在肌肉的力量。外人眼里，从小到大，都是赵平在保护赵安。然而，外人看不到的是，赵安十数年如一日照顾哥哥的饮食起居，哥哥打架受伤，赵安心尖子疼。

当然哥俩的方式有很大不同，赵平用力气来保护弟弟，赵安用谨慎来保护哥哥。

骨髓穿刺的结果，显示赵安患上的是白血病。

赵平终于明白了，他没法永远保护弟弟或者其他人，从来没人能做到这一点。

赵平躲着赵安，问医生治病要多少钱。医生跟他说这个不好说，越多越好，先准备十万左右。

赵平走到病房门口，想了想，还是没进去，转身，他要去市体育馆，钱都藏在那里。

病房的窗子后，赵安看着哥哥匆匆走向住院部的大门，腿上因为抽髓生成的剧痛阵阵上传，几乎使他站立不住。他掏出多日不用的电话，支撑着走出病房，经过护士工作台时，他要了张纸，借了支笔。

赵安：哥，你怎么不到病房来？

赵平：我现在有点事，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

赵安：哥，王医生不是说，检查结果今天出吗？

赵平方寸早乱：是啊，我看到结果了，正常。等着我，啊？

赵安：好。

赵安掐了电话，撑着进了电梯，要了顶楼。

出电梯，他扶着墙慢慢走，墙上刷着各种疾病的宣传知识和图画。这些他看过好几次了，骨髓穿刺这种东西，很好懂。

赵安走到走廊尽头，隐入通向天台的楼梯。楼梯尽头是一扇门，挂着一把铁锁。赵安突然笑了一下，他想起了当年传他开锁手艺和钥匙挑子的老人，那个老人穷，十分喜欢烧酒和女人。再穷的人，也可以用自己的办法找酒和女人吧？赵安想。

从门旁边一堆干燥的垃圾里，他轻易就找到了一根注射用针头，轻易就捅开了门上的锁。

他回转身，坐在楼梯的台阶上开始写信。

哥：

哥，从爸说我两岁学会说话起，到现在，我已经叫了你二十六年哥。我们哥俩同胎所生，相依为命，谁知道，只有二十八年的缘分。

从小到大，你都保护着我，让你操心了十几年，累坏了吧，哥？现在，小安要走了，哥，你要专心保护自己，千万别乱花钱，咱本来就穷。

哥，你也二十八了，该娶个嫂子了。你不总说，要给咱爸留下骨血吗？哥，咱爸只能指望你了。

还有，妈虽然不知道在哪里，可她终究还是咱妈。哥，我拜托你，找到她，孝顺她，就说小安一直都想着她。

哥，把我放在爸身边。咱爸一个人十多年了，我该陪他了。

小安

2001年1月12号

赵安仔细地把信叠成一个小小的纸船。小时候，小哥俩总会叠很多纸船，然后从家里奔出，去花江边上漂放。童年免费的娱乐，是很多人终生想望的梦境。

赵安起身，推开通向天台的门。

他再掏出电话，拨通哥哥的号码：哥，你现在在体育馆吧？

赵平：小安，你、你、你————

赵安：哥，别取钱了，不要让人怀疑你。我这病没治的。

赵平：小安！！！

赵安：哥，下辈子我们还是哥俩。

电话断了。

赵平狂叫着从体育馆大门冲出，拦的士回医院。

天台上，赵安左手攥着纸船，眼泪开始渗出。

他把纸船放在天台边上，用手机压着。

他突然自言自语说了一句：哥，我爱你。

赵安从住院部高高的楼顶纵身跳下。

120

花学农、郑威、罗五回到花洲时，赵安已经被装在一个小匣子里，埋在花洲公墓他父亲的旁边。

尘归尘，土归土。

赵平把房子给了叔叔，念当年叔叔收留他们哥俩的恩德。

他跟郑威罗五住泰来路。花学农一个人住大南路。

所有人心情都很糟糕。

吕长泉更糟糕到了极点。他一天也不能在市公丨安丨局的办公楼出现了，倒不是他不想在那儿呆着，他没脸呆。两千零一年春节前不多天，吕长泉走出了市公丨安丨局的大门，他身边跟着副局长金启明和少数几个人，他对他们说：回去吧，你们都忙。

这时大门外一辆警车呼啸着冲来，停车，跳下的是刑侦支队长张醒民，一个敬礼。

吕长泉：老张，你来干什么？

张醒民：我能不来送你么？走，中午这顿饭是一定要吃的。

金启明：要吃！

吕长泉：吃饭，你们还有心情吃饭？忙案子去吧，我打车回家。

张醒民：再忙这个饭也要吃，局长，我们心里还没数吗？

吕长泉：不管你们说什么，今天不吃饭，等你们案子破了再说。

老头倔着推开众多手臂蹭到路边，拦了辆车，走了。

张醒民看着老头远去，没什么寻摸，侧身正要上车，想起忘了跟老金打招呼，又转身：老金，走了。

金启明还没回答，张醒民手机响了，两人再对一眼，就各干各的了。

万天雄来的电话。

三天后，魏喜子会交易一批摇头丸，数量很大。

万天雄无意中听到的这个消息。这些天公司的大部分司机都被外派了，万天雄的活儿就特别多。这天他回到公司，老六正招呼人开会，没人注意到他。按惯例，万天雄没份参与的会，就不是什么好会，但是在公司里，万天雄十分小心，从不打听什么，更不去听壁脚。他坐在司机班，喝了杯茶，吸了颗烟，内急，上厕所。

万天雄脚步沉稳，却非常轻，他拐入厕所所在走廊，看见前边两个人晃了一下，进了厕所。看背影，是饶九和陈大林，两个都是史魁武丨毒丨品线上的悍将。万天雄继续往厕所走。快到厕所时，里面先传出陈大林的声音：老九，青安边上的那个小红楼里，你的相好不少吧？饶九：去你妈的，你不也去过！陈大林：听武哥说，这次活儿大，全是丸子。饶九：你他妈的想死啊？出了会议室，不准谈公事！中午又喝多了吧？武哥早晚宰了你。陈大林：好好好，都你他妈能！

小红楼位于青安市城郊国道旁，暗娼充斥，有背景，没人查，干什么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