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继续解释：“你们的父母只是听到社会的一些流言，认为学理科将来大学毕业后找工作容易，也有的认为学文科适合从政。这些话听起来很对，但是他们没有想过，如果同学们本来就不喜欢文科或是不喜欢理科，那父母们按照自己的意愿强迫你们去学，效果会不会好？会不会因此将你们本来的特长完全扼杀，从而导致高考失败呢？”

学生静静听我说话。我继续道：“听父母的话是对的，但是在面对你们将来的时候，学校、老师看得更清楚，学习计划应该从学生自身的特点出发考虑，而不是家长要求怎么办就怎么办。因为，遵从真正的兴趣学习，会让你们在学习过程中更有激情；发挥特长，会让你们学习更有把握、考出好成绩，而且学校也绝不会让你们将来高考遭受重大损失，你们考砸了，一高的牌子也砸了，学校能和自家牌子过不去？所以，请一定要相信学校安排。”

“最后再说一句：趁现在浪费时间考虑摸不着的分班事，还不如好好地学习，分班前还有一次摸底综合考试。你们考出自己想要的成绩，相信家长不会再为难你们。”

学生都大点其头。

每天都能见着上高三的黄晚霞，她的形色很匆匆，高三了，该是发奋之时。我整天盯着本班，也没心情想更多。

胡娜到了重点班后，难见她的踪影，我不禁有点怅然若失。

特忙之中，我没时间去想陈珂，但只要心里闪过她的影子，内心便如刀割一般的疼痛。却也只能苦忍着，借繁忙工作来压制。

我天天都能遇到李英，她的脸丰润起来，脸上神色比五月初刚割断联系后要好得多，家庭生活应该很幸福，但我们彼此都能看出对方眼神一抹而过的黯然伤感。

一天下班后，我稍有空闲，无事便顺脚走到了刘姐饭馆跟前。远远地看到，一家三口正在门前说话。刘姐看到我，笑了笑，我也笑了笑，旁边她的男人不知究竟，也对我笑了笑。

我潇洒转身而去，很是感激刘姐。每次面对她，我都会觉得心里轻松，不会想起情感问题。而今在疲累中、轻叹情感伤逝中，她再次抚慰了我的心，仅仅一个笑。

我想，刘姐现在的男人想必是无比幸福的！

新高二分班正式确定，1至6班为理科班，7、8班为文科班。吴老师带新高二1、4班，袁丽带2、7班，路家明带3、5班，我被安排6、8班。袁丽的男友方刚性格很大方，已到校上班一个月。

三周补课终于结束，原高一8班现高二6班班主任准时回来报到，我松了口气。随后小结了“班主任”的生活，深感一段时间的操劳，学到了许多。我虽未对教育再次产生兴趣，也有了一些对教育的感悟。

我在管理班级事务时责任感增强、耐心更好；一开始对代理班务不高兴，几周内便已习惯班主任的生活，对老师的辛苦有了更多理解，明白了为什么常担任班主任的老师比很少担任班主任的老师老化速度快、病得比他人重。

教师虽是一个职业，但其中涉及到其他行业无法感知的道德问题与奉献问题。

教师职业道德古已有之，到而今法令条文化、对教师做了明确规定后，教师道德反而像一道束缚在老师身上的铁链，虽规范了教师行为，也让教师更感工作压力沉重。

即便压力巨大，上有领导，下有学生，外有社会监督与家长盯着；老师也一直在做着奉献。有人说，你干一行就应该爱一行。此言诚然无错，仔细想想，便觉得大有问题。老师应怎样做、做到什么程度才算爱一行？是喜欢上职业希望终老于教师岗位，是能认真钻研并大幅提高学生成绩？

表面化的特征并不能说明教师工作的内涵，因为那些都和奉献无关。在一个物欲横流的年代，要求别人去做出牺牲、为某项事业或教育奉献一生是很可耻的。老师们自然也明白这点，不会认为自己不够爱护学生就不是好老师。

那是否就因此说老师不需要谈奉献？当然不是，在教师岗位中，奉献是无处不在的。因为当了老师后，一般人都会情不自禁地慢慢关怀学生，即便戴着冷然、凶狠的面具，也会潜意识地为学生利益考量一番。我以为，爱护着不是自己子女的学生，关怀着不是自家亲人的未成年人成长，这种感情便是奉献。

而在很多行业中，客户将钱交给公司、企业、商户，收钱的人便提供服务。仅仅是钱与服务的互相回报，中间缺的正是情感的默默付出。

老师的工作却不是收钱提供服务，更不是经济交易；而是默默奉献，是为社会培养人才。我这样狠想！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我的想法动摇起来。

在开学前例行的大会上，校长照例发言。往常很少提到钱的黄谈览，当天大会上反复提到学校目前很缺钱。还提到，因为新校区建设，所以学校现在囊中羞涩，如果某个月津贴发放迟了，请老师们多予理解。

他接着说，要想不缺钱，学校就得创造出效益。他说：“今年中考后，市内、周边一些经济较为强势的县，都支持本地有实力的高中扩招，竞争抢夺优质生源，有些学校还开出了高额的奖学金吸引学生，我们学校因此失去了一部分好苗子。如果不是一高的牌子在撑门面，今年新高一的生源真是堪忧。”

“所以，为了吸引学生们到我们学校上学，要继续保住我们学校在本地最优、全疆一流的名头。那靠什么吸引学生，吸引家长的眼光？”

黄校长重重敲击桌子：“成绩！成绩！今年高一招生为什么会出现过去从未有过的困难，上届高三老师应该清楚其中原因：高考成绩下滑！和去年相比，表面一看，上北大清华、名牌重点的人数一点都没减少，但仔细一分析，占主要部分的毕业生中间层，其中一部分考取的学校并不够好，这就是原因。”上届高三老师尽皆沉默，这是他们无法回避的话题。

“家长们清楚，不是每一个学生都能上北大、上清华，他们送子女到我们学校就读，盼的是什么？孩子上一个不错的重点本科。”

“这个要求不高吧？”他用严厉的眼神扫射了一圈台下坐着的老师。

“因此，我们应把家长当成顾客，把顾客的要求当成上帝的要求去看，保证给他们子女提供优质的服务，为他们创造最大的效益。只有家长满意了，将好学生全送进我们学校就读，我们学校的效益才能上去，老师们的收入才能涨上去！”

“所以这个学期，老师们应狠抓教学成绩。没成绩，你就没前途！我在大会上，公开、严正敬告各位老师。”他语气已近乎凶狠。

我很不以为然，但也不能不承认他说的话很对。自从九几年某领导说过要搞起教育经济，全国保守的教育局面被打开，各地有实力的学校纷纷建设新校区、开办挂名分校、提高收费，目的只有一个：敛钱！

从教育发展需要充足资金的角度看，教育创收的做法并无过错；但如果风气继续蔓延，全国的校长都会将办学校看成举办经济实体，而忘记学校、教育本应是社会公益事业。

拿起2004年秋季学期一高收费简章一看，不由感慨。高价生一学期3000择校费，普通生一学期一千多学杂费，再加上生活费、学习资料费等等一系列开支，库尔勒市内的一个高中生一年至少得保证七千元左右，高者可达一万五千元左右；与上大学开销相同。

和内地一些高中名校相比，这么“少”的收费自然不可同日而云，有学校一年择校费2万、3万甚至10万，距高一录取线差一分多交一千元或差一分多交一万元。

我叹息，真是抢钱教育！

一些成绩优秀、但未够拔尖、家境又尤其困难的学生，无法得到学校免除学杂费、提供生活费补助的奖励，不得不初中毕业后辍学。即便家长咬牙硬撑，供起一位子女上学，全家也得过上多年的拮据生活。

从老师角度看，基本属于自给自足的高中学校，如无法获得足够收入，意味着老师们没有额外津贴；没有津贴，老师们将没有足够激情上班、教学，更别论拿出好成绩。所以这是一对难以开解的矛盾。

有时也想，如国家能足够富有，教育拨款充足，学校将没有必要圈钱养活自己、老师；也可腾出手，拿出全部精力投入教学、培育适龄未成年人，真正建设社会公益教育事业。

这烦恼，不仅是学生的，是家长的，是老师的，是学校的，同时也是社会的。

开学几天，将计划、学习材料全部上交完毕后，感觉挺惬意。每每遇到新进校的同事，会油然生出一股“我是老教师”的感慨。

在迎新宴上，冯杰堂也开玩笑道：“小胡、小袁、小路你们三人，现在也是我们语文组的老教师，以后可以多指导指导小方老师。尤其是你，小袁，生活上、工作上可得给小方无私的、彻底的帮助。”在“生活”“无私”“彻底”几个词上，冯杰堂作了专门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