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新闻联播，班长召开了下连队以来的第一次班务会。交代完我们要做的日常事务和注意事项后，班长批评了我们晚餐时的拖沓作风，并作出今后用餐时间不能超过15分钟，上厕所不得超过5分钟……之类的细致规定。

给我们上完下连队的第一课，班长沉下脸，开始训话：“我是个要强的人，所以在我班里，绝不允许出孬种。你们以后的训练会很苦，觉得坚持不了的，趁早给老子调走！但只要肯好好练，什么事都好说，我绝不会让你们吃我新兵时吃过的苦！可谁要敢在训练时偷奸耍滑，哼哼，那就别怪我！”这个班长有点不一样，我默默对自己说。

当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别满军功章，光荣退伍。刚下火车，便看见琳琳带着个5、6岁大的男孩站在前方，冲着我笑。她的脸上闪烁着圣洁的光辉，越接近她，这种光芒就越刺眼，晃得我眼睛直疼。赶紧用力闭眼，良久，才敢慢慢睁开。这时，我发现眼前真的已是一片辉煌。心里一激灵，使劲晃晃脑袋，人终于清醒过来了，赶紧翻身下床，用最快速度套上衣裤。

“速度整理内务，5点10分楼下集合！”班长伸着懒腰，顾自离去。抬手看表，刚好5点整。麻利地叠完被子，整理好床铺，全班迅速向楼下冲去。

夜，还在用他最后的挣扎，统治着3月的清晨。东方，依然是一片死气沉沉的黑色，甚至连鱼肚白都没有一丝。淡淡的雾霾轻轻纠缠在每个人脸上，湿湿凉凉。“啊嘁！”我响亮地打了个喷嚏。

“稍息，立正！”班长压低嗓子轻声下达命令。“今天开始，除节假日外，我们每天5点10分集合，在中队早操前进行一小时的晨练，希望大家能够习惯！明白没有，小声点回答！”

“明白！”被刻意压低的嗓音，依然铿锵有力。

“跑步——走！”

面上的地牌，在一毫米一毫米地往下推，被盖住的那张牌，渐渐露出越来越粗的点数。“完，真是三六九！”随着牌的展露，斗鸡眼的思维,陷入一刹那的空白。

草泥马的小长毛！斗鸡眼在心里暗暗骂了句，环顾下四周，那个撺掇他来这里发财的小长毛，早已踪影全无。妈的，别叫老子看到你！斗鸡眼忿忿地点起根烟。

这个下午，本来斗鸡眼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他该去的地方，是海平的材料市场，顺利的话，现在应该在返回的途中了吧。坏就坏在吃饭的时候碰到了小长毛，随口说起刘三多天天推烂庄，赚得那帮闲家跟过年似的。结果，引得斗鸡眼的心思也跟着活络起来。

说来也怪，今天下午就跟鬼上身了似的，明明刘三多推的是烂庄，可他斗鸡眼打到哪里，就吃到哪里，比他妈耗子药还灵！

不来赌就好了！斗鸡眼呼出口烟，总结了下。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阿宏要是知道一万五都被他输光了，肯定饶不了他。怎么办？斗鸡眼再次环顾四周，周林森确实没在场子里。

“啪！”一把短小的藏刀被丢在桌子上，这是斗鸡眼前两天在一个藏民手里花20块钱买的，刚性很足，开完锋后，砍铁片都是一刀一豁窿。“天门两万！”斗鸡眼用左手的食指点了点桌子。这叫戳手指，用哪个手指点的，输了就给你哪个手指，这两年，很少有人玩这招了。

周围的赌客都楞住了，感到可能要出事。胆子小的，甚至开始往门外缩。“别搞事啊，阿平！”胖头鱼和黑子准备把斗鸡眼拉走。

“我搞你麻痹事！怕老子输不起还怎滴？”斗鸡眼挣扎几下，回到桌前。

“我要你手指有几吧用啊，老子自己都输20多万了！”仗着和周林森也算半个朋友，加上在他场子里赌钱，刘三多瞪起眼睛，并不卖帐。

“你他妈到底赌不赌？”斗鸡眼倒吊起眉毛，攥住藏刀。

“行，就2万！”周林森从门外大步走来。他通常在这个点和晚上各来收次水钱。周林森站到庄家的位置，把刘三多的钱往边上推了推，捏起色子。

斗鸡眼暗暗感觉有点不妙，其实刚才他早已想好，万一输了，跑路就是，大不了以后不来这场子，可现在周林森做庄……

“恩？想好没？”森哥扬起眉毛问。

“打色子！”斗鸡眼豁出去了，一把将藏刀钉在桌上。他是周林森，又不是周润发，反正空着手回去也没法交差，还不如博一博！

照面是个梅花，轻轻往下一推，很好，第二张牌冒出红色的两点，只要不是四六，这把牌起码有五点。斗鸡眼把牌掉了个，大声喊着：“红！红！给老子红！”只要另一头出来的也是红色平头，就说明第二张是人牌，小牌九（2张牌）中人八输的概率实在很小。随着手指的下移，另一头迫不及待地冒出了黑色的两点。瞬间，斗鸡眼的手变得有些颤抖，第六感觉告诉他，这不是张王九，他甚至，已经失去了继续看牌的勇气。

“啪！”森哥清脆的翻牌声，犹如一声炸雷，传入斗鸡眼耳中，手里的两张牌也跟着一激灵，散落在桌上，一张梅花，还有张，真的是四六！细细蜜蜜的冷汗，从斗鸡眼的身体各处不停渗出，额上、腋下、背后……滴在衣服上，传来丝丝点点的凉意！

“森哥，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把这两万还你！”斗鸡眼尽量平息下自己粗重的呼吸，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望向森哥。

“阿平，赌得起，就要输得起，象个爷们点！”周林森微笑着迎上斗鸡眼哀求的目光，眼神里，充满了亲切与和善。

“三天，说三天就三天，森哥，我保证三天内把钱给你送来！”

“阿平，你也不是小孩了，既然戳了手指，还是按规矩来吧！我帮你？”森哥，依然亲切的笑容，落在斗鸡眼眼里，似乎有些狰狞起来！

“成，森哥，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彻底绝望的斗鸡眼咬咬呀，拔起藏刀。

“留下根小指头吧！”

“啊！”随着几个女人的一声轻呼，斗鸡眼手起刀落！雪亮的藏刀“噗”一声砍在桌子上，半截沾满鲜血的尾指跳了几跳，渐渐失去生命的色泽。

“可以走了不？”斗鸡眼咬紧牙关，死死扛住突突跳动的伤口带来的剧痛，用一个貌似坚毅的眼神，扫视四周。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很象许文强。

“拿去包下伤口！”森哥在桌子丢下两千块钱。

“谢了！”斗鸡眼折身拿钱，揣进裤兜。不要？那他就不是斗鸡眼了！

“黑子，把桌子收拾下。不好意思了兄弟们，今晚不抽水了，都玩高兴哈。”身后，传来森哥爽朗的笑声。

“哥，他们分明就是一伙的，让小长毛把老子骗进场子。开始说得好听，只管赌，啥时候有钱啥时候还。结果赌完了，二话不说就抓着老子手指砍。哥，周林森明摆着要弄你，先拿我试刀啊！”回来的路上，为了编这几句话，斗鸡眼想得脑袋到现在都还有点疼。

“放你妈屁！你他妈是猪啊，人家喊你干啥你干啥！我喊你去死你咋不去死呢？”宏哥扯过斗鸡眼的头发，往门上撞去。

“哥，我知道错了，给你丢人，保证不会有下回了。可这个面子咱得找回来啊。我是没啥，可谁都知道你是我哥，咱不能就这么算了！”斗鸡眼带着哭腔使劲挣扎。

“该干啥不该干啥，你少他妈给老子煽风点火！”阿宏恨恨地咬了咬牙帮子。

今天上午的训练内容是武装五公里越野，按老钱的意思，这算是对全中队的一次摸底考核，将计算成绩。说实话，我的脑袋现在很大，长跑从来就不是我的强项，读书时，甚至连跑1000米都会觉得费劲。

越野考核，被放在支队外的小镇上，2.5公里的路线，我们将跑个来。老钱挺着肚子，举起跑表：“预备——嘘！”随着哨声的响起，一百多人撒腿前奔。

部队渐渐被拉成2个方块，多数老兵和个别耐力较好的新兵，冲在了前面。自己的斤两自己清楚，我不敢跑太快，保持节奏，不紧不慢地跟住第二方阵。

新兵连3个月的早操，看来略有成效。跑到大约1000米的时候，我居然还能气喘吁吁地跟上大部队。新兵班的班长们，此时都放慢了步子，压在最后：“步子再大点，控制好呼吸的节奏，千万不要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