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虎10岁那年，鸿翼送他到拐弯村一个姓邢的私塾去读书，据说办私塾的邢家，正是大名鼎鼎的邢宥的后人。阿虎本不想去读什么私塾的，但阿爸根本就不让他作主，不去也得去，于是阿虎就求阿爸，好歹让姐姐也去。韩鸿翼听阿虎的要求后，当即做出手势止住阿虎的声音，看看爷爷韩锦彝不在家，韩鸿翼就不再说话，拉上阿虎和姐姐，坐上马车就直奔拐弯村。

阿姐虽然长得不水灵，但绝对的一等聪明。姐弟一起听先生讲课，但总是姐姐比阿虎领会得准确。往往是听私塾老师讲一遍，回到家里，姐姐又给弟弟讲一遍……

想到这里，阿虎便随口问：“那，阿姐不去私塾读书了……”

阿虎一说此话就后悔。但后悔没有用了。这边爷爷一听就来气：“还读书？一介女子，读什么书？哼。当初你父亲让你阿姐陪着你一起去拐弯村上私塾，却瞒着我，说什么女不 二也在拐弯村给人帮工。哼！”

既然说了，哪怕爷爷不高兴，阿虎也不再掩盖了：“爷爷，阿姐读书就是比我行，告诉你，我有很多听不明白的都靠阿姐指点，为什么不给阿姐读书呢？”

“为什么？”爷爷一听这话就发笑，“呵呵……为什么？阿虎呀，爷爷这么老，还没听过有人这么问话。你去南洋走一转，居然会这么问你爷爷？好吧，那爷爷就告诉你吧，不为什么，就因为她是个女的。爷爷这么回答，你看行吗？”

“不行。女的怎么啦？女的怎么就不能读书？”

“诶，我说阿虎呀，你还真是没完没了啊你！得！以后等你当了家，养儿育女后，你才会知道为什么女人不能多读书。”

“我才不信！我要当家，专门就给女孩儿读书。男人反而不一定，我认为啊，男人嘛，就像叔叔那样，才最像男人！”

爷爷听后并不生气，还发出一阵爽朗笑声：“哈哈哈哈……好啊，阿虎，那就等你当上父亲甚至当了爷爷之后，再实施专给女孩儿读书的计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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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这里有必要解说一下这个“女不”字，这个字的偏旁是“女”，右边是“不”，海南话读音为“mo”大概意思相当于广东粤语体系的“阿”，比如“阿明”“阿华”“阿二”“阿三”……等。但“女不”仅仅在女人的名字中使用。这个海南民间的常用字，任何汉语字典和词典都没有收入。

2

阿虎吃过两碗玉米粥后，问弟弟：“阿妈和阿姐在哪个村帮工？”

弟弟说不知道。阿虎再问爷爷，爷爷说：“在哪？还不是在拐弯村。”

阿虎一听就来了兴趣，他拉来弟弟致准：“阿弟，哥和你一起去拐弯村好吗？那里有私塾，很好玩的。”

致准当然巴不得了。岂知爷爷却不高兴：“我说阿虎，你刚回来还没在家呆一会儿，就要带着弟弟去玩儿？不行，我这里还收着你的私塾课本呢，你赶快给我好好读书。今晚我要考考你，看看你肚子里还有没有一点干货。”

“爷爷，拐弯村不是我曾经读私塾的村子吗？我要去看看邢老先生呢，都好长时间不见他了，您说过‘一日之师，终身之父’，难道我不该去看看先生吗？”

爷爷一听就点头：“好。这个想法倒是可以。你既然还念着先生，说明你心里还装着读书。爷爷也就不拦你了。那你们千万别贪玩，好好去看望先生，天色稍晚时，就和阿妈阿姐一块回来。”

这对小兄弟，蹦蹦跳跳刚准备出门，阿爸和阿叔的马车就回来了。

鹏翼拍拍着阿虎的肩膀：“阿虎你回来得好啊，你又可以跟着阿叔去练武了。对了，这会儿不仅仅是练着玩啊，而是既要学又要用。就像你今天在船上打倭贼那样……”

鹏翼正说得起劲，没想到有人在后面狠狠打了他一下屁股。他“诶哟” 一声，扭过头正要发作，只见爷爷悄悄地站在背后。

“嘿！阿爸，你干什么呀？人家正和阿虎说事呢……”

“说你个屁大的事！又想叫阿虎去跟你打打杀杀？我跟你说，没门儿！阿虎听着，你这次回来，还得继续去拐弯村邢老先生家给我好好读书！谁敢给你发两节棍，我就敢把它当柴火烧掉！”

这时韩鸿翼过来附和父亲：“阿爸，您说得对，哪能不让阿虎读书呢？明天就让他去邢家，如果他先前所学的全忘了，那么再从之乎者也学起……”

阿虎一听说又要去读私塾，便当即提出条件：“要去读私塾可以，但我要阿姐也去！否则……” 阿虎说到这里，看到阿爸使劲地对着他眨眼睛。就不再把“否则”以后的对策端出来了。

但爷爷还是不依：“不准讲条件！正像我刚才说的，让女孩读书，那是你长大当家以后的事。现在嘛，还轮不到你说话做主，你只能听从大人的安排。懂吗？”

鸿翼又一次附和老爸：“对对对！”转而喝令阿虎，“不准和爷爷顶嘴。你阿姐也去拐弯村，但仍然和阿妈以及婶婶一起，去人家地里帮工，而你则给我好好读书。听到没有？”

阿虎嘴巴仍在嘟囔着。韩鸿翼就扶着老人进了屋，最后才认真地对父亲说：“阿爸，我和鹏翼马上又有新的行当了——宝陵渔港码头的收鱼卖鱼全归咱兄弟管了。我刚刚和码头的阿兴洽谈了条件，还有规模较大的几位渔船主和经常来收鱼的客商也都支持我们兄弟。以后呀，说不定这个渔港码头，都可能改成韩家码头，就像响透方圆一带的韩家砖瓦一样……”

没想到老人却一脸不屑：“这哪是什么好差事儿？码头上不是经常来倭贼抢劫掳掠吗？这种事儿你们也敢去掺和？”

“是有几个海上来的小毛贼，但咱老韩家兄弟不怕他们。阿爸，告诉你吧，就在今天，不，就在刚才，就连阿虎，都还教训过俩坏蛋……”鸿翼说到这里，就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于是话头嘎然而止。

“什么什么？你说刚才阿虎还和人打架？刚刚回来就和人家干架了？”爷爷虽然老，但却清醒得很。老人家做梦都希望后人能有出息，有造化，而不是靠打架扬名。

但韩鸿翼变得奇快：“不是打架，不是打架。而是有人在渔港码头上耍横，阿虎用说道理的方式去教训了他……阿虎渐渐长大了，懂事多了，您老人家就放心吧……”

韩锦彝老人还想继续质疑。但韩鸿翼一边把他搀扶上床，一边岔开话题：“阿爸，今天开窑的青砖，成色好像有点不如以往哦，看来还得再请教您一下才行。”

韩锦彝老人一听说韩家的青砖成色下降，就从床上起来，很不高兴地说：“这还用问吗？肯定是火候和淋水这两个环节没掌握好。我多次交代你和鹏翼，停火前两天很重要，火势要渐渐减弱，一直到停火封窑。但鹏翼那帮伙计呀，毛手毛脚的，我看哪，他们一准是从头到尾都用猛火，而且淋水的诀窍又没记牢，这还能烧出好砖？”

“哦——好！阿爸，以后一定要鹏翼再三交代他的伙计。但是，请阿爸放心，这次砖窑的成色当然差一些，终究还不影响销路，这一带村子的人哪，仍然只认韩家的砖窑和瓦窑……”

“不行！不影响销路也不行！咱韩家青砖红瓦，可是方圆百里的头牌青砖！什么叫头牌？这可不是吹出来的，而是拿出硬邦邦的砖块说话！我为什么不继续在罗豆给人看窑火而非到这里来自己干？不就想做出韩家自己的牌子来吗？我早就把整套做砖瓦和烧窑火的技术细则都传授给你们兄弟了，你们敢给我的牌子砸了，小心我就砸你们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