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一众人离开木梁沟，谁都不说话了。杜正垂头丧气，丁柱和于成山也是一脸的不高兴。东北的土匪他们算是见识到了，别的不说，就村口那几枪，绝对不是一般人能打得出来的。

这收编，绝对没那么容易。

“怎么样？杜连长，有什么主意没啊？”出了沟门儿，好事的于成山问杜正。

“主意？呵呵，打吧！”杜正一声苦笑。

“打？人家不是说谁都不投吗？”

“不投？这你也信？我告诉你，这刘殿魁是有名的鬼子溜，满脑门儿主意。他既然拒绝了我们，那就是打定主意投靠国军了！”

“你那把兄弟就不能说上话？”

“你是说青云？进屋抱住我的时候，他在我耳边说了三个字！”

“三个字？”于成山好奇地问，“哪三个字？”

“秧子房！”

“这是啥意思？”

“秧子房是胡子关人的地方，庞青云这是在告诉我，他已经被刘殿魁软禁了。”

“啊？”听完杜正的话，于成山大吃一惊。

“别大呼小叫了！咱们快走吧！这里太危险！”杜正一边说，一边使劲抽了一下马。

于成山等人稍一愣神，但立刻也都明白了杜正的意思——刘殿魁恐怕要动手！

几个人快马加鞭往扎蓝的方向跑。

刚跑出二里地，就听见两声枪响，紧接着，丁柱和于成山的马一溜踉跄，直接把他们甩了下来。

“有埋伏！快隐蔽！”杜正一边喊，一边翻身下马。木长锁等人也急忙从马背上蹿下来。

十几个人刚刚找地方趴下，就听见枪声越来越密集。

“是国民党吗？”

“应该是刘殿魁！”杜正喘了口粗气回道。

“狗日的，刚才为什么不动手？”于成山骂了一句。

“一来他怕庞青云造反，二来他也不想我死在木梁沟，这老王八蛋是既想杀咱们给国民党送礼，又不愿人说他卖友求荣！”

“老滑头！既想纳投名状，又在这儿给自己留条后路！”丁柱又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狗日的，老子早晚弄死他！”

这一句咬牙切齿的咒骂，众人都没搭茬，因为在此刻，咒骂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突围才是当务之急。几个人一面开枪还击，一面继续往扎蓝方向撤。

子丨弹丨刷刷地从身边划过。

突然，跑在最后面的丁柱“哎哟”一声。于成山回头一看，只见一股鲜血从丁柱的右胸涌了出来。

“丁柱！”于成山一边大喊，一边朝身后一通扫射。

“不行了，你们走，我掩护！”长锁喊道。

“小心！”突然间，杜正也一声大喝，紧接着整个人朝于成山猛扑过来。而就在二人身体叠加的那一刻，一颗子丨弹丨正正当当击中了杜正的后脑！

4、

“杜正死了！是……刘殿魁干的！”

这是于成山见到王北风的第一句话，此时他的身上还背着重伤的丁柱。

“木长锁他们呢？”一旁的高华急忙问。

“不知道！我们跑散了！”于成山喘着粗气回答道。

“他娘的！”高华使劲儿一拍身边的门框：“一营集合！给老子剿了这伙儿土匪！”

二十分钟后，部队集合完毕，高华铁青着脸扳鞍认蹬，一营人马浩浩荡荡开向木梁沟。

然而可惜的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晚上十点多，当高华带着部队刚刚赶到木梁沟沟门时，远处的火光告诉他，村子已经没了，刘殿魁跑了……

一营人马惟一的收获是救回了浑身是伤的木长锁和三四个伤兵。和他们在一起的还有庞青云以及十几个胡子兵。正是这些人在关键时刻突然发难，反出木梁沟，救下了长锁等人。

看着杜正的尸体，高华久久不能言语。

他很明白，如今躺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心里有多苦！

杜正这一生，惟一的梦想就是正直的活着！但种种难以抵抗的压力让他选择了明哲保身。他也想用自己力量来洗刷耻辱，但一出师，却以身相殉。

杜正！

这算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是烈士！因为他为人民而死。

是倒霉鬼？因为他死得太不值得了。

多年以后，北顺解放六十周年庆典的时候，于成山已经快八十了。孙子问他想不想出去走走，于成山摇了摇头。晚上县电视台播放纪念晚会，于成山也没有看。孙子过去问爷爷怎么了，却发现老爷子正在掉眼泪。

于是孙子就问他：“爷爷，你怎么了？怎么还哭了啊！”

于成山哽咽了半天，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疼啊！

第二天清晨，于成山让孙子开车带着他来到了烈士陵园。他找到那面属于杜正的墓碑，老泪纵横！

“他是为我死的！”于成山这样对孙子说道，“为我啊！为我死的！一枪就把脑袋打爆了啊！”

站在一旁的孙子却无言以对。

他能说什么呢？

两个时代的人，几乎已经没有了沟通的可能。

这中间的鸿沟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年轻的孙子认为世界在进步，而于成山认为在退步。

至于道理？谁也说不清楚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