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羊胡等人回到红树坡时,天正下着细雨,红树坡到处黄绿莹莹,一片亮眼春色,数栋木屋立于水幕中,飘逸出尘,与远处山峦叠映,仿如隔世桃源般。
这雨已淅淅沥沥下了几天,山路难行,一走几滑,空气却清新的不行,几人一路慢行,进了山寨。现在下雨,寨中胡子大多窝在屋里摇色子闲聊,寨中娘们则在灶房偏厦中嘻嘻哈哈摊煎饼,这偏厦上铺了雨布,可当灶房用。偏厦里还垒了锅灶,眼瞅着夏天快到,在灶房外做饭比在屋里强,不会太热。几个娘们忙活着,准备这百多人的吃食。在东北,煎饼是一大主食,这物有黄有白,可软可硬,几乎家家会做,大人孩子都爱吃,大家一般都按十斤米三斤面的量配好材料,然后上磨拉,里头还可泡些黄豆,这样烙煎饼时边翘好起。寨里做饭工具齐全,自不会少了摊煎饼的鏊子(ao),这物圆平,是黑铁铸的,胡子娘们在偏厦中支了三个,一边唠闲嗑一边动作,手把快的娘们抹鏊子、放浆糊、摊开,动作一气呵成,极为熟练,她们摊的煎饼又圆又匀,起出后放在一旁的盖帘上,那里已高高的摞了不少,娘们们动作不停,这点煎饼才哪到哪啊?百多人常吃的口粮得准备多少?娘们们继续忙活着,虽然累的直不起腰,脸上却都带着笑。
山羊胡经过灶房偏厦时,一眼看见黑狗也在那,他背朝外,手里拿张煎饼兀自咬的欢,这煎饼刚从鏊子上起下,脆的不行,黑狗吃的高兴。黑狗如今个头又长了些,但在一群武大山粗的东北爷们里,还是显得又矮又小,他头上那癣依然寸发不生,山上兄弟看习惯了,倒也觉没啥。黑狗眉眼周正,为人处事已颇有男人气概,再加此次救了二郎神,还开枪打死官兵,二郎神对他更为看重,当众收为义子,山上其他胡子也很敬佩,都私下叫他少当家的,但当面还是叫他黑狗。山羊胡见黑狗在那吃煎饼,一时兴起便逗他:“嗨!黑狗!偷的吃哈呢?”。黑狗听有人叫,忙转身去看,山羊胡一见黑狗的脸,竟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旁边一起回山的俩胡子也禁不住笑起来,他们看到黑狗嘴唇肿胀,向前突起,脸上还长了几个疙瘩,那模样活脱一张猪脸,几人当下笑的不行。黑狗已被其他兄弟笑了一天了,早不在意,他嘴里嚼着煎饼回嘴:“二当家地,恁们回来啦?恁几个笑哈呀?没见过让猪嘴蘑拱着地吗?真四地!(真是的)”山羊胡等人哦一声,他们这才知道,感情是黑狗嘴急,竟让那鲜物给害了,几人摇头笑笑。猪嘴蘑,也叫猪拱嘴,这物长似猪嘴,喜阴喜潮,生在柞木上,专在春天雨中疯长,晴天看不到,更吃不到,这物没法保存,只能按季节碰运气寻来吃。猪嘴蘑呈黑褐色,需用清水反复清洗,还要用盐水搓洗多遍,直到水彻底清亮,无一丝异色才可食用。山里人多用葱蒜辣椒拌它,这物肥厚润泽,入口韧滑,是一道好菜,可若在没洗净时吃它,便要被“毒”着了,轻则疼痒,嘴唇肿起,重则浑身发热,呕吐,起痘,尤其是怕太阳晒,一晒痛苦更甚,这物让山里人又爱又恨,却还忍不住吃它。几人见黑狗这样,都知他定是嘴急,没等蘑菇洗好便吃,才让猪嘴蘑拱了,几人笑笑,山羊胡冲黑狗吆喝道:“恁接着吃吧,留点肚的哈,晚上好吃烧鸡!”“哎!”黑狗高兴应了,转身继续吃。山羊胡等人这次回山也带了些城里吃食,山上肉虽不缺,但滋味毕竟不如城里饭馆中的好,几人回来时便带了几只烧鸡,其中一人将吃食拿给胡子娘们,并做了交代,另两人则朝二郎神屋走去,他们还要跟大当家汇报城中所得消息呢。
几人进了二郎神屋后,过了一会,两个随行胡子先出来了,他们去别屋休息,仅留山羊胡在大当家屋,显是密议着什么。山羊胡一直在二狼神屋没出来,直到吃晚饭时。黑狗见娘们将饭食端进二郎神屋,饭食里有只烧鸡,便兴着跟去,他很久没吃城里烧鸡了,这次可得解解馋。黑狗如今一直跟大当家一块吃饭,二郎神很少单开小灶,除非有事要谈,否则他基本都跟大家同吃,从不疏远弟兄。黑狗知大当家跟山羊胡有事谈,但饭口儿上,也没啥避讳,便进去了。黑狗进屋时见二郎神和山羊胡已坐在炕桌旁,见他进来,二郎神赶紧伸手招呼:“俺正想让人叫恁呢,来,儿的,老长时间没吃烧鸡了吧?赶紧的,整!”。黑狗蹦跳过去上炕,二郎神撕条鸡腿给他,黑狗也不客气,抓起便咬,那滋味让黑狗眉眼都笑起来,他边吃边含混道:“大当家地,二当家地,恁们也吃啊。。。。。。”两个爷们看孩子吃的高兴,也边吃边喝起来。这饭食丰富,照例有两个肉菜,分量十足,一盘炒新蘑,一只烧鸡个头不小,一笸箩掸好的煎饼,还有一小盆剥好的细春葱,外加一碗黄酱。二郎神抽空将十几棵细春葱卷在煎饼里,递给黑狗,黑狗接过蘸了些黄酱,塞进嘴里狠咬一口,两侧腮帮子都高高鼓起,黑狗看着二郎神,憨笑了笑,心里想着:大当家的对自己真好,二郎神又动手给自己卷了个煎饼,这春葱甜辣,蘸酱最香,二郎神也好这口儿,他咬吃几口后,接着跟山羊胡喝酒,间或还示意黑狗多吃点,万要放开肚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