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傍晚，胖霞男人的猎户兄弟送来只野兔，活的，腿上的皮毛被血染了，腿骨外露，显是被兽夹伤的不轻，只剩了一口气儿。猎户兄弟也没多呆，临走时嘱咐道：这兔子活不成了，别养，赶紧杀了吃肉吧。胖霞两口子应声，热络的将猎户送出门。胖霞男人本就正要做饭，如今有了这活物刚好做菜，他挺高兴，拎着兔耳朵去了院子。胖霞男人找了把小锤子，照兔子耳后一敲，原本还不时踢蹬的兔子立刻软直，死了。胖霞男人赶忙放下小锤，扒下兔皮，然后将肉身拿进屋，开始做饭。胖霞没管，她兀自坐在炕上纳鞋底儿，冬天冷，做的鞋底儿也厚，胖霞用力缝制，脸上一副烦闷模样，看起来心思极重。男人很快将兔肉炖好，他将饭菜摆上桌，叫胖霞吃饭。桌上摆了一小盆兔肉，一大碗酸菜，酸菜里有些肉骨头，外加热的一笸箩苞米饼子，一顿东北家常菜显得热乎而实惠。饭菜冒着香气，胖霞放下活儿，叹口气开始吃。男人见她闷闷的样子，暗自摇头，肉饭在嘴里早没了滋味，只跟娘们一起悄声吃起来。
饭快吃完时，胖霞家来了客人，是松花。胖霞家院门没插，松花一推，开了，她没出声，直接进院便奔屋里走去。胖霞两口子见松花突然进门，都吓了一跳，两人脸上不见热络，反倒惊的煞白一片，好似把松花当了瘟神般。松花在胖霞家没呆多久，也不知三人说了些啥，隔没一会儿，松花便匆匆离去，胖霞男人勉强送出屋，胖霞却没动地方，只坐在炕上发呆，胖霞男人回屋后没说话，他唉叹一声坐上炕，拿过烟袋闷头抽起来，一时间屋里静的要命，地上掉根针都会显得脆响。
花子在家里外拾掇。她不想动，可劳碌惯了，闲不下来，眼瞅着到了年根儿，为了豁子跟儿子好过些，花子还是强打精神忙活着，她知道，自己不能倒。花子把苦都压在心里，只麻利的干活，啥也不想。昨天，她买了盘鲜豆腐回家，花子将豆腐切成小块放外面冻，冻后颜色微暗，花子将冻豆腐收起，放进仓房缸里留着过年吃。这冻豆腐也是北方特有吃食，冻好后若下锅见水，便立时显出浑身筛空，汤汁便充塞其中，咬来滋味鲜美，极是好吃。花子在东北多年，如今已是地道的东北女人，她能做出最地道的东北吃食，花子常以此为傲，刚才放冻豆腐的一瞬间，花子脑中突然闪过她朝鲜娘教她淹泡菜的情景，自家娘面容已有些模糊，花子心里一疼，眼中泛起酸意，她想家了。这些年，花子日子过的还算顺畅，前两年虽也偶尔想家，却也没太厉害，随着自己连生三个儿子后，花子的心更塌实起来，她渐渐淡忘了朝鲜的家。如今，朝鲜家的亲人在她脑中突然闪过，花子心里格外难受，她暗自琢磨：自己离家多少年了？自家的爹娘过的可好？
今天是小年，屯里家家打扫，只一户大门紧闭，松花于日前又被接走了，这次，她带上了自家闺女。松花走时似有准备，她拎了个布包，这包袱不小，由来接的人拿着。松花将闺女穿暖才带出门，出院后走没几步，她又突然回头，看看自家，眉眼间带了些复杂神色，末了，这才抬脚上路。松花外出算命，村人早习以为常，见她随来人出村，大家都没在意，兀自忙着准备过年。
黄老二本想提前回泥疙瘩屯，可突生一事，让他格外兴奋，他赶着去办，便将归期延后了。黄老二如今在县城可谓顺风顺水，县长对他倚重，不少人也找他办事，一时间身边笼绕不少人，黄老二脸上虽平静，眉间却掩不住得意，他走路时不自觉迈起了八字步，颇有些为官的气势。黄老二赶着去办的事，竟是趁夜抓人。黄老二带着四个差人，悄声来到一户民宅外，这处院子在县城边儿上，有些荒僻，是一处暗娼。几人窝在墙外，向里窥探。这墙不高，一人把住墙头提身便可看到院中景物，里面只一座陋屋，灯已黑，显是主人已睡。几人翻进院，只出微响，在冬夜，这点响动马上被怒号的寒风淹没，几乎很难分辨，地上雪已扫静，走路没啥动静，几人猫身前行。黄老二猎户出身，他擅长追踪隐蔽，另几人也有些这手段，几人摸到屋门，里头人竟毫无察觉，睡的正香。黑暗中，黄老二示意一人守住后窗，另一人在前窗藏定，自己则带另两人悄声开门。这门没插，竟好似提前留好般，黄老二轻轻推开后突然冲入，身后两人也狼虎般跟进，炕上睡着一男一女。男人听到动静刚要起身，黄老二已冲到炕前，他一拳击过，狠砸在那人脸上，那人立时鼻血长流，不待反应，已被另两个差兵扯住胳膊拉出被窝，重重摔在地上，那男人混身赤裸，一丝未挂。屋外两人听到响动，知已得手，也马上冲进屋，几人一块，先将那男人狠揍一顿，接着用绳子绑起，那男人满脸是血，浑身冷的发抖，再无反抗之力。炕上那年轻女人，见来人进屋，妈呀一声惊叫，裹了被子缩在炕脚。两个差兵将那男人押了，刚要向外走，黄老二吆喝了一嗓子：“叫他穿衣裳，省的冻死了。”黄老二这可不是发好心，他知东北这天气，里外三层穿着还嫌冷，要让这人光身子出去，还不冻死？他要的可是活口儿。官兵应了，却不愿动手，有人一眼看到炕上那女人，便吆喝着让她下地，那女人此时吓的发抖，哪还敢动弹？只缩在被里不出来，有个小个子官兵不耐了，他抬脚上炕，将那女人一把扯出，几个男人立马猥笑出声，感情这女人也啥都没穿，几人指指点点，脸上神色不堪。那女人虽是暗娼，可在几个男人面前光身子还是羞愧不已，她手足无措，在官兵的示意下又不敢出声，只将脸憋的通红。小个人官兵兴致更高，他告诉那女人去给被绑的男人穿衣，顺手还在那女人身上摸了两把，那女人一惊，却不敢反抗，她浑身颤抖着去给男人穿衣服，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她给那男人套上棉裤，系好裤带，棉袄却穿不上，那男人双臂背后绑在一处，无法穿衣，女人看了一眼，官兵兀自看着她贱笑，丝毫没有松绑的意思，便将就着将棉衣给男人披上，扣上扣，又用布绳在腰上一拦，系好，这样一来，男人好歹也算穿上衣服了，虽也抖，却比刚才轻了些。几个官兵见状，收敛了笑意，押人外走，黄老二冲其中一官兵使了眼色后，便也出了屋。那官兵会意，留在最后，他涎笑着，走到炕边，此时，女人已蹿回炕上，躲进被窝儿。那官兵坐上炕沿，从兜里掏出五个大洋递过去，女人平静了下，见屋里只剩了他，脸上泛起笑：“死鬼，好悬让恁们给吓死！”
黄老二抓到人，心里高兴，他边走边寻思：野鸡背那帮胡子，先让恁们过个好年吧，年后，看不把恁们给剿了！难怪黄老二高兴，他今晚抓到的，就是个胡子，还是二郎神的亲信手下。黄老二老早便想剿匪，给自家报仇是一回事，自己能借此飞黄腾达才是最紧要的。但自己人微言轻，一直没法动作，如今新县长对自己信任，自己若提，县长定能答应，只是需提前摸清胡子底细才好行事。
黄老二感觉自己最近运气极佳，想啥来啥，这胡子竟自己送上门来，看来二郎神那伙胡子想不死都难。这胡子外号老小儿，山里人，家中只一老娘，近来病的厉害，托人带信儿，老小儿是个孝子，便跟二郎神告假回家看，二郎神准了，走时还给了二十个大洋让他回家孝敬，老小儿挺高兴，揣上钱上路。回家后，老小儿见自家娘病的虽重，倒也一时没事，便放下心来，他请了郎中看病抓药，还留下钱给娘防身，然后再次离家，回山前，老小儿动了邪念，想找女人。老小儿一直没机会耍单儿，二十多岁的人，也没娶媳妇，刚好兜里还留了几块大洋，他便动了找暗娼的心思。这事倒不难，当逢乱世，生计艰难，不少年轻女人都做了这营生。老小儿没费什么功夫，便在临江城边找到个暗娼，那女人年轻，长的也周正，老小儿一时贪恋，竟在她家连睡了三天，他白天去城里看新鲜，晚上便回那暗娼家睡。在暗娼家的第二个晚上，老小儿酒喝多了，发起酒疯，他跟这女人说起自己在胡子窝的事，还跟这女人吹嘘自己如何打砸大户，女人初时以为是在玩笑，只是不信，老小儿年轻，见状急了，他自包袱中拿出证物，赫然竟是一把王八盒子！乌黑的枪身让女人一惊，她信了。第三天白天，老小儿照例去城里逛，并跟女人说自己晚上还回，让她不要接客，女人应了。事有凑巧，黄老二手下一官兵与这女人相好，常有来往，这日又过来找她，女人一时嘴快便跟他说起这事，官差一听，立时来了精神，他知若抓到胡子可立功受赏，好了还可能升官，这事可不能错过，他当下与女人约定，晚上门不上栓，他们好进去拿人。女人初时不愿招惹是非，可这官差软硬兼施，劝说若不照做，便是通匪，日后被发现，少不得牢狱之苦，再说自己拿人时，她大可装做不知，胡子怀疑不到她头上，最后，这胡子又用旧情相请，说什么自己日后发达了，定将她娶进门，再不做这皮肉生意，女人心动，便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