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乐寅奸笑着说:“没错,合作当然可以算贡献。但是每篇合作文章的贡献都得打些折扣。换句话说,她应该发表很多文章才可以升副教授。医学院的助理教授晋职就是这样计算合作文章的。”
约翰说:“星韵的合作研究与传统生物统计是不同的。”
阿诺德问道:“那能有什么不同!”
约翰解释说:“她的研究涉及大量的计算。柏克莱大学的一位女教授,中国人,她说过,统计研究有三代。第一代的计算涉及的是明确的表达式,也就是说估计量是用算术运算能求出来。第二代的计算涉及数值计算,求估计量需要利用方程数值求根,数值优化,数值积分等等。第三代的计算与理论已经是血肉相连,不可分割。阿诺德的研究是第一代。第三代的研究系里只有星韵和渊在做。本来我的研究至多是第二代,最近跟星韵一起做第三代的研究。”
约翰特别喜欢参加各种统计大会。这统计分三代的说法就是在大会上听这位教授讲的,约翰印象深刻,没有想到这次可以用来跟倪乐寅辩论,自己真是急中生智。
阿诺德嘲讽的问道:“不要胡吹。在概率统计大会上总有一帮见风就是雨的推销员神侃。以前是犹太人到处推销。现在犹太人都搞钱搞权去了。做统计的中国人多了,不少中国人也学会了犹太人的推销技术。你在那里听风就是雨,然后到这里胡乱卖弄。你给我指出来,星韵的哪几篇文章属于第三代。”
约翰说:“就是那篇关于基因表达的文章,有很多的引用。”
阿诺德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说:“星韵做的文章都是关于基因表达的,你能具体指出是哪一篇吗?”
约翰生气的说:“你参加讨论之前就有义务了解是哪一篇文章。现在你没有权利要求我告诉你。”
苏吉尔觉得自己需要调停一下,否则约翰和阿诺德又要吵起来了。
苏吉尔说:“就是第六篇文章。我注意到了,引用是最多。”
苏吉尔从材料堆里抽出甄星韵的文章列表,摆到阿诺德面前,把第六篇文章指给阿诺德看。
阿诺德看了一会就说:“我一看标题就觉得好熟悉。用的是主成分分析方法。老掉牙的教课书方法了,几十年前就发明了,一点点的创新也没有。我真不晓得这些主编是干什么的,抄袭的东西也敢允许发表。我没有想到星韵竟然还抄袭,这样的研究者连起码的道德都没有了。”
约翰对阿诺德这样侮辱甄星韵的研究相当不以为然,讽刺说:“这哪里是抄袭,明明是你没有仔细看文章,或者没有看懂文章。打个比方,制造隔壁那幢物理大楼跟制造你那个三岁小孙子的玩具房可以用相同的主意。但显然是本质上不相同的工作。一个是涉及几千万美元的系统工程。一个是只值几美元的简单加工过程。”
阿诺德没有生气,问道:“什么不同?做统计讲究的是新主意,不是主意的实施。”
约翰说:“你这就是第一代统计的想法。我问一下,你有没有求过涉及一万个参数的似然函数的极值?”
阿诺德说:“没有!你自己碰过吗?”
约翰说:“我也没有碰过这样的似然函数。但是星韵跟我聊天的时候,我们谈到过这些问题。她说处理这样的似然函数是很难的。”
阿诺德说:“如果模型简单,现在电脑那么快,还能有什么困难!如果模型复杂的话,就另当别论了。比如我做的参数模型研究,有时候两个参数就够我受的了,我的学生怎么折腾就是求不出一个极大似然估计值。”
约翰说:“这你真是不懂了。我听星韵说,计算上有个问题叫可扩展性。不是所有的统计计算方法具备可扩展性的。尽管现在的电脑很快,甚至模型并不复杂,解决这样的问题仍旧需要投入很多。星韵给我举过一个例子。如果照本宣科的使用教科书推荐的方法,可能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分析一个数据集。这样的话仿真实验根本就做不成。星韵设计了一个新计算方法,只要五分钟的时间就能分析一个数据集。仿真实验也就可以在相当短的时间里做完了。”
阿诺德不屑的说:“你都是听星韵跟你吹的牛!是不是开会前,她又给你面授机宜,什么都演习了一遍,然后你到这里好好的发挥。哼!你自己又没有经历过,把这些话拿出来摆设,我们凭什么相信这些话!”
约翰气得浑身发抖,吼道:“每次我提出一点正面的东西,总是有人竭尽全力把我的意见干掉!”
苏吉尔立即打圆场说:“没有!没有!我说没有!大家都在努力评审。不管怎么说,我们的结论是星韵没有一点独立的研究领域。她必须利用手上的资金来建立这样的一个独立的研究领域。”
约翰很生气的说:“我不同意这样的意见。什么样的研究才叫一个独立的领域?”
倪乐寅说:“就象我研究空间统计,你做统计咨询。”
约翰说:“星韵也是统计咨询。”
倪乐寅决定捧一下约翰,让他高兴高兴又有口难言,说:“她的成果没有那么多啦,咨询的问题也少啦。”
约翰只好转移话题,说:“我有一个很重要的疑问。评终身教职可以基于期望吗?我觉得星韵肯定会利用她这么多的资金写出好多文章的。”
约翰记得系里给自己写的终身教职报告里,把自己来到系里以后能做的贡献都写进去了,看上去自己好像已经著作等身。所以约翰就决定从这个角度给甄星韵辩护。
倪乐寅认真的说:“不能基于期望,只能基于材料里的文章。这是规定。我们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违反规定。如果基于期望的话,每个人的期望都不相同,这就失去了客观的标准,评审终身教职就变成了各说各话。”
没有人再跟约翰顶了,接下来是一阵沉默,大家都趁机休息了一下。
过了几分钟,苏吉尔说:“下面讨论她的教学。”
阿诺德说:“星韵《生物统计》课的教学评价有时候很差。”
苏吉尔漫不经心的说:“她的那门课主要给其他系的学生开的。学生背景参差不齐,不好教。”
倪乐寅曾经让苏吉尔去教那门课,但是他推给了甄星韵。
约翰忙说:“她开了两门新课,是对我们系里做出的非常了不起的贡献。”
阿诺德满不在乎的说:“这算什么。我开了许多门新课。”
苏吉尔说:“新课就算贡献吧。但是她的《试验设计》的教学评价是离奇的低。”
约翰说:“星韵教那门课的时候是刚好怀孕!她的身体有强烈的反应。她都是硬撑着上课的。对于这样的教授,我们应该好好的感谢。”
倪乐寅说:“你这样说就不符合逻辑了。既然怀了孕有反应,她就应该请假。硬撑着一是对自己不负责任,身体搞垮了怎么办,二是对胎儿不负责,怀孕的时候过度劳累会影响胎儿的健康,三是对学生不负责,教不好就是误人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