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他布菜，他才回过脸，对王一冰说：“我听你们老板说，你把我的那幅画给弄坏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你知道我的画值多少钱吗？上回的比这一幅小很多的画就卖了500万。”

王一冰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眼圈也跟着红了，我在桌子底下拍拍她的嘴，让她不要太过情绪化，她看了我一眼，收住了悲戚的表情。

“陈老，小王呢，是我的女朋友，她所犯的错误是不可原谅的，今天我们请陈老来一个是道歉，一个呢想请就赔偿一事跟陈老商量一下。”

画家不以为然地瞥了我一眼，漫不经心地说：“赔偿的数额我不都说了吗，100万，这还是照顾老朋友的面子，这是我最得意的作品，它现在的市价最少也应该有800万。”

看得出他是要将无赖进行到底。

我给他斟了杯酒，小意儿地说：“陈老，你是老前辈，她一个小打工的，一个月也不过二千多的工资，100万对您来说不过是毛毛雨，要是对她而言就是天文数字，您看能不能少算些。”

画家固执地摇摇头，阴恻恻地笑着说：“这是你们的问题，不是我的，再说了，她这么漂亮应该有办法解决的吧。”说着用脚背上的癞蛤蟆一样的眼神觑着清丽的王一冰。

有人说艺术家九成是流氓加混蛋，我还不信，今天我算见识了。对付流氓最有效的手段是什么？答：就是比他更流氓。这件事我早就预备好了。

我装作忽然想起来似的拿出自己的名片，似乎是无意间把另一张名片带出了掉到画家的眼前，这张名片是一个北京城有名的顽主，跟我算是忘年交，他曾在一次酒后给了我一张他的名片（他的名片轻易不给人，只与个名字，不带任何头衔）。

画家按我的计划没有接我的名片，倒捡起我掉在他眼前的那张名片，一看，眼神立即变了，转头问我：“你认识他？”

我装作无所谓地说：“噢，他是我的一个忘年老哥哥，跟我关系特别好，陈老应该知道他是不会随便给人名片的对吧？”说着，我作势要拿回那张名片。他却把手一收，把那张名片放到自己的口袋内，他这样的江湖老混混当然知道这张名片在北京的大大小小的混混儿眼里相当于过去皇帝“如朕亲临”的金牌。

“小周，这个人我慕名已久了，总是没有机缘见他，你看能不能安排我跟他见一面。”

我笑笑，“陈老应该知道他是不随便见人的，上回我听说有一位香港的商界大佬要约他到北京饭店吃饭，他都给推了，您这个要求有些难度。”

“我当然知道有难度，没难度我就不找你了。”

我说：“陈老，我想我们还是先把赔偿问题谈完了再说这事吧。”

他低头想了想，说：“要不这样，你介绍我见他一面，哪怕是打个照面，握一下手，咱们就两清了，行吗？”

我掩饰着得意，故作不解地问：“陈老，您这画儿可是值800万，你这么做不是亏大了吗？”

他不屑地扬了扬手，“小周，你少跟我这儿打镲了，这不就是你布的局吗？你这局我认，总行了吧？”

10 报答合同

等陈利夫出了门，我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说心里话，我真拿不准，这老家伙认我的局，有些艺术家总以为自己清白得象白开水一样，不肯跟其它的三教九流为伍，不过，还好，他认，这我就放心了。

我上了趟洗手间，等回来，见王一冰早哭得一塌糊涂。

我说：“事情都解决了，你还哭什么？”

她说：“我怎么这么没用，什么事都做不好，我本来不想找你的，可是我实在找不到其它人。”

我拿出自己的包内的纸巾递给她，“你能找我我很荣幸。”

她擦了擦脸和眼睛，木呆呆地看了我半天，然后才问：“那钱，我怎么还你？”

“什么钱？”

“画钱呀，你说应该赔你多少钱？”

“修女，你就算了吧，你那点工资猴年马月能还完，你就先欠着吧。”

“不行，我不欠别人的情，一定要还的。”她固执地说，象个视死如归的女勇士。

我想了想，“要不这样，我以后叫你‘修女’，你必须答应，要脆脆地答应，象过去大宅里的使唤丫头回应大少爷那样得含羞那怯的那种腔调，有效期三年，这样行吗？”

她面有难色地想了半天，犹疑地对我说：“能不能换别的，这个太欺负人了。”

“不能换，我这人做人也是有原则的。”我绷着笑，严肃而固执地说。

她又想了想，大概也想不出什么好方案，于是才特别勉强地略点了一下头，几乎看不出点头的幅度。

我象捡了个大钱包似的，“现在试试，修女！”

她用蚊子扇翅膀一样小的声音应了一声。

“这样不行，怎么跟心不甘情不愿似的。”

她苦着脸，“本来就是被逼的嘛。”

我见她又要流泪，本来不想跟她再闹，可是见她梨花带雨楚楚动人的样子，实在忍不住，于是又说：“我们这可是三年的合同，你看我们是不是找张纸签一下。”

她倔强地一梗脖子，“不用，我说到做到。”

我知道自己捡了个大便宜，实在难掩心中的喜色，只得给自己又倒了杯酒，又是一饮而尽，爽啊！

11 出口生意

今年夏天的时候，我因为工作关系认识了一个叫吴伟友的台湾音乐人。现在中国音乐圈儿的人都知道做音乐不赚钱，除了周董和极少量的一线，其它的小星星都是公司在亏本赚吆喝，那些见了偶像拼命喊叫并痛苦流涕的粉丝，绝大部分都是公司花钱请来装门面的。

这个吴伟雄在美国学了几年音乐，回来用岳父的钱开了一家小音乐公司，经营快一年了，现在老本已经浊得差不多了。现在他有个在美国油画贩子（中国籍）朋友托他在中国找些有潜质的油画好卖给那些好附庸风雅的欧美人。他原来去了趟被人誉为“中国油画第一村”的深圳大芬村，可是那里的水平太过农业化，虽说也有些专业画匠在那边，可是老板大多是刚丢了锄头把的农民。用他的话说，那里不过是大批量的复制，他要找的是那种有灵气没名气，刚出美院大门的学生作品。当时他跟我聊这事时，由于跟他有其它的生意要做，所以我并没怎么在意，倒是特别注意了人家小助理白皙的额角一条若隐若现的毛细血管。

直到王一冰说要请我吃饭。

那天，我接到王一冰的电话，她现在给我打电话象我党过去的地下工作者似的，先要对一番暗号，说些不相干的闲话，听出没有谢小曼在场，她才跟我聊正篇。

说到请吃饭，老实话，我一直有请王一冰好好吃一顿饭的念头，但一直没有成行，原因很复杂，简单地说，我不想跟她太过热络。其实在这一点上我很矛盾，我喜欢她，这个不用说，可是我认为她是个女孩子中的极品，我不想跟她走了世俗男女那种恋爱俗套子，我希望我和她之间永远保持着那种收到彼此的短信会傻傻地笑半天的朦胧状态。

不过接到她请饭的电话，我还是高兴半天，不过嘴上我还是假装客气了一下。没想到她一听我来假招子，立即火大，“不去拉倒。”我意识到自己有些玩火，马上刹车，“要不，我请你吧。”那边的电话拍地一声就挂了。

我们约在北京著名的杭帮菜馆子海演的“经典人家”。我不喜欢杭帮菜，可是她是杭州人（这个最近才知道），她应该喜欢这里，我想。

我是提前十五分钟到的，她早到了，坐在那儿向我招手。虽说已经算是老熟人了，可是我还是不得不特别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美人。清丽脱俗的马尾辫，黑色职业套裙，身无一饰，清新自然。庄重而不失妩媚。刚来时我就下定决定见她时要矜持些，我觉得最近我一见她就有种要举手投降任她发落的战俘感，虽说我已经多次叮嘱自己要矜持要矜持，可是见了她，我不得不承认，我又一次成了她的战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