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丢面子,但绝不能没骨气。
面子可以日后再找补回来,骨气却不能。丢了一次,日后腰杆就再也站不直了。
白慎想了想,他这一辈子,只对司命弯过腰。
虽然心里很不服气,但大漠之上的六大部落,有谁不是如此?
当这样的事情成为习惯的时候,那就算不得丢人,而是规矩。
其实他很羡慕厌结,还带着嫉妒。
同时也掺杂着后悔……
白慎总觉得踏出这一步的,应该是自己才对,没想到却被厌结抢了先。
不论他日后怎么安抚部众。
是用酒肉还是刀锋。
厌结都是这部落中惟一的王。
再也不会有“司命”这样的人骑在他脑袋上,把盟主当做傀儡。
即使为了平和过度,也是由厌结立一个听话的心腹,把他当做司命。
但这个司命却是蹲在厌结脚下的,比他低了不止一等。
就和酒肆房顶上立着的酒招子一样。
看不看这招子,大家都知道酒肆是喝酒的去处。
但没有招子,总是有点怪异。
若是把挂招子的旗杆,每天砍断一点,让它渐渐矮下去。众人慢慢习惯了,这招子没有也就没有了,算不得什么。
循序渐进和突然为之是很不一样。
同样也能放在白慎身上。
他笃定厌结不会因为泄愤这样极为可笑的理由,突然杀了自己。
那样的话,他对整个漠南都无法交待。
步步蚕食,不但是最好的方法,也是最稳妥的。
想到这里,白慎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他觉得这些马,都是厌结自己杀死的。
而他带来的人,自然也和这些马的命运一样。
白慎部落的战事,虽然都不是庸手,但这里毕竟是厌结部落的地盘。强龙不压地头蛇,厌结有无数种办法可以让他们消失。
说不定自己那些部下的尸体,现在正在某处黄沙下面渐渐被干燥,直至下场沙暴料临时,要是运气好,才能把他们吹出来,重见天日。
相比于打败一个部落,这些宝马再珍贵也不值一提。
兼并了白慎部落后,厌结部落就会成为漠南绝对的霸主。日后纵横驰奔,无论是马还是骆驼,都不会受到任何阻碍。
厌结就可以集合两个部落的力量,一点点的将其他四个部落吞并至自己麾下。
甚至不用他亲自出手。
一旦白慎部落沦为了厌结部落的附庸,其他那四个部落定然会闻风而降。臣服有的时候比占领更为有用,这些不落的战事,就会成为厌结的马前卒,替他继续攻伐,刀锋直指下危城中的世家们。
这个念头让白慎不寒而栗。
在他都没有注意到自己打了个冷战时,厌结已经转过身来,双眼直勾勾的看着他。
“你发抖了。”
厌结说道。
白慎先是一愣,接着摇了摇头。
方才那一瞬,他的确是感觉到了从心底里升起的寒意。
可他并不知道自己当真打了个寒战。
发抖和打寒战不一样。
前者是懦夫的象征。
身为大漠之上的勇士,可以因为冷而打冷战,但绝对不能因为害怕而发抖。
勇士的定义便是勇猛之士。
勇猛的人不懂得什么是害怕。
摇头之后,白慎忽然看到胸前挂着的那把如风的刀。
他看了看刀,又看了看厌结。
刘睿影敏锐的察觉到,白慎的眼神有些不对……
他竟然想要出刀!
这次出刀和先前对蝴蝶出拳不一样。
对蝴蝶出拳,是因为他要维护自己的面子,清除任何可能的威胁。
但现在出刀却是因为害怕!
白慎害怕了……
害怕自己变得和那些马鹏里的马一样,更害怕自己变得和那些随他而来的部下一样。
这些马,能看到已经死了。
即便死的很惨,但至少已经解脱。
他的部下们,说不定还在什么地方遭受着非人的折磨。
相比于死,折磨最能让人失去骨气,丢掉尊严。最后活的还不如一条狗。
趁着自己现在还是个人,就该奋起一搏。
要是能离开这里,回到白慎部落中,那他还是盟主,还能卷土重来。
想到这里,他的右肩微微晃动了一下。
这是要提起手臂,握紧刀锋的前兆。
这些小动作,刘睿影看的很清楚,自然也没有逃过厌结的眼睛。
就连长兴这位靠头脑吃饭的智集都看的一清二楚。
他冲着后面跟来的战师们使了个眼色。
那些战士们立即心领神会,戒备异常。
还有几人已经弓腰,蹑手蹑脚的朝两边异动,想要在白慎出手前一拥而上。
单打独斗,他们都不是白慎这位盟主的对手。
但双拳难敌四手,独虎不架群狼。
这么多战师,白慎也无法顺利应对,决计会死在乱刀之中。
对于身后的异动,他也有所感觉。
不过白慎心里很清楚。
想要打破这困局,除了厌结相信自己的说辞,并且放他离开之外,惟一的法子就是让自己的刀锋架在厌结的咽喉上。
这样一来,其余的人定然会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部落里的战师都是一群头脑简单的家伙,到时候定然是得让智集长兴拿个主意。
这边是白慎能脱身的最好机会。
“厌结,你的马死了的确与我无关,但我的人去了哪里,我也真不知道。不如咱们都死活不论,你看如何?”
白慎说道。
他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毕竟让自己的刀锋架在厌结的咽喉上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能动动嘴皮子就解决的事情,何必非得出刀?
厌结冷笑连连……
“你这是非逼着我承认杀了你的人?”
“我没有这么说,只是双方都有损失的情况下,是不是该同仇敌忾?”
白慎说道。
这话还颇有几分道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厌结和白慎本是敌人,但若这马和他的部下都死在其他人的手里,那的确是给了双方合作的可能。
厌结抬手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
其实他的头发已经长出来了半寸左右,还没来得及剃掉。
这是他从成为部落猎手时就养成的习惯。
“我和你本来就有仇。”
厌结思考了半晌后说道。
白慎也闭起了嘴巴。
多说无益。
他们俩之间的仇,除了自身的过节之外,还承载了太多。
已经不是能三两句话就说明白的。
厌结说完后,重新转过了身。
抬起独臂,在半空中挥了挥。
刘睿影身边的战师立马看向了长兴。
对于厌结的手势,他们生怕自己理解错了。
平时错,不要紧。
现在错了,可就是翻天的大师。
但长兴却对着他们极为坚定地点了点头,这让已经合围在厌结身旁的战师们再无顾及,嚎叫着一拥而上。
刘睿影来不及反应。
他下意识的出剑,拦在了冲的最快的一位战师面前。
剑刃和刀锋相撞,击出了一连串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