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结并不领情,用烟杆一敲木盒的盖子,让它重新扣上,将难闻的气味全都重新关在里面。
“你没看清这是谁?”
白慎伸长了脖子追问道。
“看清了。”
厌结把烟锅在木盒上种种一磕,烟灰和烟渣倾泻而出。滚烫的烟锅也在木盒的盒盖上留了个黑乎乎的圆形印记。
白慎看着一阵肉疼的表情……多好的盒子!即便是装过腐烂发臭的死人头,只要洗干净还是能用的。
蛮族人又不讲究这些,只要是好物件,这里没有的,管它之前是做什么的,却是都一样。
“我既然当时没杀他,那就证明我不想他死。你拿着他的人头来当做礼物,当真是送错了。”
厌结毫不留情的说道。
白慎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尽力陪着笑脸。
“真说要有仇,也是我这兄弟和他有仇。好端端的赶路,莫名其妙的,被人阻拦,打了一架。你要是送礼,送我这位兄弟倒是没错。”
厌结看向刘睿影说道。
白慎扭过头来,这才看到落座的还有刘睿影和蝴蝶。
他的眼神在蝴蝶身上只停留了片刻,然后就定格在刘睿影身上。
“原来还有高人在,失敬失敬!”
白慎对着刘睿影拱手说道。
这些蛮族中人,看似与世隔绝,但其中的高层却又对王域中的礼仪、行事作风,乃至说话的切口了如指掌。
白慎的王域话甚至要比厌结的更好些,若是不看他的身形样貌,只听声音的话,根本不知道这人竟然是蛮族。
刘睿影客气回礼。
毕竟外来是客。
就算厌结把他当做是自己的兄弟,刘睿影也不敢真把自己放在这个位置上,在面对白慎时托大。
“既然厌结盟主这么说,我这里恰好有个东西,可以送给这位兄弟!”
白慎说罢站起身来。
他的腰间不知何时挂了一把刀。
说是一把刀,其实还不如一条丝巾厚重。
微风中,这把刀竟然随风飘起。
刘睿影看着这把刀,很难想像出它被人握在手里的样子。
有的人一辈子都不会认识,就像路人,永远是擦肩而过。
有的东西一辈子都不能拥有,就像这把刀,虽然能被风吹起,但又好想能避开风的灵魂。
薄薄的刀身在风中摆动。
有点像是少女的舞姿。
刘睿影并未看过少女起舞,可在这一瞬间,他却固执的认为,少女的舞姿就该是这样!
一把比风还要轻薄的刀。
轻薄的没有分量。
不过刘睿影知道,轻薄的刀就和轻薄的人一样,最难对付。
轻薄的人,注定不会快乐。他们的心里有爱,有善良,骨子里或许还坚守着某种纯粹,但却要表现的冷漠与不在乎。他们总是多愁善感,相比于其他人更容易感知美好,也更容易体会到悲伤。心里想的很多,说出口的很少。
就像这把刀。
它杀人。
甚至都看不见血。
“白慎盟主的这把刀,当真是有斤两!”
刘睿影沉吟了片刻后说道。
“王域中的说法,宝刀赠英雄。兄弟可像试试这刀?”
白慎轻笑着问道。
晚风收起了它的最后一丝放肆,极为乖巧的趴在人的脚边围着打转。
刘睿影从未见过这样的风,却是能吹得这么矮,这么温柔。
他听清了白慎方才说的话,每一个字都听得很清楚。也理解他话中的意思,说是试刀,无非是要试试他的斤两。
漠南的蛮族部落并不排外,之所以没有外人的原因是因为这里太过于偏僻,也可以说是贫穷。
偏僻的地方,想要去很麻烦。贫穷的地方,什么的没有,生活起来很不舒服。
所以这两点总是相互依存,只要是偏僻的地方,必然是贫穷。
刘睿影发现自己今晚总是走神。
这可不是个好事。
容易走神要么是太过于疲惫,要么就是心思沉重。
他不能否认自己的心思,但感觉了一番身体后,也觉得自己不算是疲惫。
疲惫的人,走神之后就是静静的睡去。
但刘睿影闭上眼睛,脑子里却精神的很!似是对周遭的一切都感兴趣。
一个人处于陌生的环境中,很容易如此。
毕竟陌生这个词,就代表着周遭的一切他什么都不知道,既然不知道,那就会感兴趣。
动物去往一个陌生的地方,都需要一个熟悉的过程。
刘睿影作为一个人,情感当然要比动物熟悉的多,感知起来自然就会变慢,这个过程自然而然的延长。
有时候情形自己是人,可以比动物拥有更多的美好,有时候却又甘愿去当一条狗,起码没有这么多困扰。
不过狗是爬着走,人却是站着。
或许停止腰杆的前提,就是要能担得起这些困扰。
若是担不起,即便用两条腿走路也和爬着没什么两样。
刘睿影努力收回自己的目光,不再去看那奇怪的风。
他将目光收拢到自己手中的剑上。
这剑,还是那一把。
便也还是老样子。
看了又看,着实也看不出什么新意来。
但刘睿影还是要看看,甚至看的极为认真。
剑垂在自己的面前,下端靠近腿脚。
低矮的风吹起砂砾,打在剑鞘上,发出一阵“沙沙”声,仔细听去,仿佛有点像是金属撞击的声音。
这些砂砾是风化的石头,而铸剑的铁矿,也是蕴含在石头里。本质上说,它就是剑的一部分。只是以不同的形式和形状来存在。
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用砂砾制成的剑。
但在一个剑客的心里,万事万物都可以当做剑来用。
刘睿影又看向白慎腰间的刀。
它轻的如风。
砂砾也打在刀身上,发出的声音却要小很多。
一把如风的刀立在大漠中,随风荡漾。
这是一种何其孤独,何其苍凉的景象。
“试刀,是用血还是用命?”
刘睿影喃喃说道。
这话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
亦或是他曾经在哪里听过,此情此景却是触发了他关于这话的记忆,不自觉脱口而出。
白慎听到这话,面色微微变了变。
转头看向厌结。
厌结干脆将目光移到别出,对此不置可否。
不得不说,刘睿影的话很是尖锐。
白慎所谓的试刀,无非是比划比划,做不得真。
他一开口,却是就要用血,用命。
大漠苍苍,又下了雪,入了东。哪里来的其他生灵?若是非要用血和命来试刀的话,那只能是人血、人命!
白慎不是个傻子。
傻子是当不了盟主的。
所以他不会在对刘睿影毫不知情的条件下,就拿起刀和他硬碰硬。
不管是流血还是要命,对他都不是好事。
受了伤才会流血,但身为白慎部落的盟主,在厌结部落的营地内,被一个外人用剑伤了,这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件荣耀的事情。
要是没有流血,直接丢命,那说不得明早天一亮,整个白慎部落都会成为厌结部落的附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