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力的朝一个方向拽去。刘睿影本想抗拒,但从自己的手腕上传来的温热和不可抗拒,让他打消了这种念头,老老实实的跟着走去。
很快,又来到了一座营帐前。
刘睿影四下张望,空气中几乎什么都看不见,昏黄一大片。
砂砾被风扬起时,和下大雪没什么区别,都让整个天地变成了一片大笼统。
既然不知道自己在哪,刘睿影干脆也不多想。
至少眼前人的身影他还算是熟悉,是那女子。手中剑也握的很紧,给他了许多底气。
“快进来,傻站着干什么?”
女子一晃神就钻进了营帐里,只有一句话从门帘的缝隙中钻出来,被风沙卷走了大半,刘睿影之听了个模糊。
走进营帐里中,女子已经点燃了灯盏。
这里面的灯盏要比厌结的和安明的营帐里黯淡许多。
不过大小却是相当,借着灯火,刘睿影飞速的扫视了一圈,发现这女子的营帐虽然简陋的,但却井井有条。
床尾摆着一个大浴缸,最是引人瞩目。
女子举着灯盏,走到浴缸旁,把边沿上搭着的一条毛巾轻柔的扔给刘睿影,说道:
“把你头上的沙子掸一掸。”
刘睿影接过毛巾,点点头照做。
不但把头上的沙子全都拨弄干净,还把脸和脖子全都仔仔细细的擦了一遍。
这条雪白的毛巾,顿时成了黄褐色,难看无比……
刘睿影顿时有些尴尬,这毕竟是个姑娘的东西,被自己弄脏成这样,有点说不过去。
但那女子却丝毫不在乎,还告诉刘睿影只需要扔在地上就好。
刘睿影虽然仍旧是点头答应,但却没有照做。
他把毛巾整整齐齐的叠好,走到门帘处,弯下身子,放在了旁边。
“这里是你住的地方?”
刘睿影问道。
“那你觉得是谁住的?”
女子翻了个白眼说道。
没想到温和的她一旦离开了旁人,却是就变做了一个火药桶。
“你不会以为我和安明住在一起吧?”
女子骤然停下手上的忙活的事情问道。
刘睿影无言……因为她就是这么想的。
女子招呼刘睿影坐下,还端出了一盘烤鱼,周围围着几个土豆,都在冒着热气。
“这里的鱼做法和王域中不一样,没什么调料可放。最多刷一层油,然后就架子火上,直到烤熟为止。”
女子说道。
“你应该不是蛮族中人吧?”
刘睿影问道。
“你觉得我像吗?”
女子反问道。
她的每一句回答,都不是好言好语的说出来,全都是反问的语气,着实是让人听着不舒服。还好两个人先前在厌结的营帐中见过,不至于太过见外。否则刘睿影都准备直接抬屁股走人,即使站在外面的风沙中,也比在营帐里受气好。
“我不是蛮族,我和你一样,是中都人。”
女子似是有所感觉,知道自己这样说话有些过分,这句话的语气缓和了许多。
刘睿影惊讶的看着她,不明白一个女子为何会从中都城来到漠南的部落里,而且看样子,她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很久,对部落中的一切都极为熟悉,还学会了蛮族话,能够和他们交谈自如。
“湖边的丰豪茶楼,我以前在那里做事。”
女子看刘睿影应当是没有相信,继续说道。
刘睿影眼睛一亮!
丰豪茶楼,这可是中都城里数一数二的地方。
是中都三大家蔺家的产业。’
说是茶楼,实际上也是青楼和酒肆。
里面喝茶的人少,喝酒的人多。聊天的人少,听曲儿的人多。
不说姑娘如何,单说安茶牌和酒单还有菜谱,连起来就能有两三百页。深冬时分,中都城里只有不超过五个去处能弄来海边新鲜的海货,还有江南的杨枝甘露,丰豪茶楼就是其中一处。
“你在那里做了多久?”
刘睿影问道。
这样的底细本来不该问。
但若是不聊这些,两人之间着实只能大眼瞪小眼,或是看着烤鱼和土豆发呆,却是更没有意思。
“三年零三个月。”
女子说道。
“记得这么清楚!”
刘睿影说道。
“女人对这样的事情,总是会记得很清楚。你们男人就不同了,就算是记得,也得拼了命的忘掉。”
女子又白了刘睿影一眼说道。
“男人为什么要拼命忘掉……”
刘睿影不解。
虽然他听懂了这女子说的事情究竟是什么事,但不明白这样的事情男人拼命忘掉有什么好处,难道不是一一记着,当做炫耀的资本吗?
“若是不忘掉上一个,怎么面对下一个?各个都不忘,却是怎么能风流的起来?男人就像是蝴蝶,在空中飞来飞去的。蝴蝶喜欢花,但又何尝在哪一朵花上停留的久?”
女子说道。
刘睿影瞥了瞥嘴,拿起一个土豆,摆成小块塞进嘴里嚼着。
那没有滋味的烤鱼,着实是没有任何食欲,这土豆看着软软糯糯,甚是可口。
“也算是老乡,怎么称呼?”
刘睿影眼下一口土豆问道。
“蝴蝶!”
女子说道。
“叫我蝴蝶就行!”
刘睿影抬头正好和她的眼神撞在一起,刚刚咽下的土豆顿时噎在胸口,令他疼痛无比。
方才还在说男人风流成性,就像是蝴蝶,在每一朵花上都不会停留很久,现在却又告诉刘睿影自己的名字是蝴蝶。
蝴蝶肯定不是她的真名。
一个女人叫做蝴蝶,未免有些太香艳了些……应该是她在丰豪酒楼时的花名。
一只蝴蝶,生命只有短短一个春天,过了春天后,或许飞舞的落叶都会成为她的伙伴,没有生机,只剩下平淡和苍白。
华丽而短暂的光彩,是她一生的照映,因此她给自己起名蝴蝶,不仅仅是因为她们生命相似,更是因为那光彩也很像。
刘睿影好不容易吞下去了噎在胸口的土豆,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这才反应过来,自从这女子说自己叫做蝴蝶以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再说过一个字,就这么静静地坐着,面色平静,好似脑道理空空荡荡,不知道是在回忆,还是只是出身而已。
突然她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并且很是反常。
一般人,即使是哭,也会先流眼泪,再肿了眼眶。可她不同,却是还未流出泪珠,眼眶已经肿了起来。尤其是眼睑下方,已然高高堆起,将眼睛挤成了一条缝。
这个样子的确不好看,但却十分可怜。
若是放在中都或是下危城里,恐怕任何一个人见到了她,都会毫不犹豫的给出自己的同情。
刘睿影觉得自己应该出言安慰一番,但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对于这样的女子,身世定然复杂,所经历过的,也不是刘睿影可以理解的。
就算是同在丰豪茶楼中的姐妹或许都不能理解蝴蝶的心思,更不用说刘睿影了……
他能做的,只是拿起桌上的酒囊,给她面前的杯子倒了满满一杯,然后举起自己的酒杯,和她轻轻一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