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睿影被看穿了心思,也不恼羞成怒,只是同欧小芹一样笑了笑。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欧小芹在心中频频说你了。”
欧小芹叹了口气说道。
“为什么?”
刘睿影问道。
“因为你和别的男人不一样,起码和我们以前见过的都不一样!”
欧小芹说道。
“都是两条腿,两个胳膊,一双眼睛,一个脑袋,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何况我也不觉得自己比别人长得帅,个头也不算高。”
刘睿影摊摊手说道。
“就是你这般坦然的样子不一样!”
欧小芹说道。
她与欧小芹接触的基本都是世家子弟,其中女的矫情,男的虚伪,尤其好面子。要是轮到他们,欧小芹像方才那样一语中的,说破心思,指不定就要开腔骂娘,甚至动手也在情理之中。
然而刘睿影只是笑了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若是他干脆利落的承认,欧小芹反而有些看不起了。一个男人,男子汉大丈夫,即便不能顶天立地,也要有几分骨气。虽说欧小芹自己是领了家族欧雅明的命前来照拂,但县官不如现管,归根结底,能不能走华容道还是找落在她的身上。所以刘睿影谄媚也情有可原,只会让欧小芹觉得他流于油滑。
要是大怒否认,那不就和世家子弟没什么区别?欧小芹从未接触过查缉司和诏狱,最多是在家族中人的闲谈中有所耳闻。可以说刘睿影的谈吐举止,就是一面镜子,映射出查缉司和诏狱的种种。如果他没有分寸,毫不讲究礼数,那这笔账却是要算在中都查缉司和诏狱的头上。
“欧小姐玩笑了……我最多是比旁人有了几分自知之明罢了。”
刘睿影晃着脑袋说道。
“这一点就极为难得!”
欧小芹说道。
眼神忽然间变得有些复杂。
刘睿影一愣,不知她到底怎么了。但这种眼神,若是自己还和她对视,难免有些失礼。
既然她说这里极具特点,让随意看看,那便随意看看,到底有什么新奇之处。
相比于先前吃鱼的地方,这里可以说是简陋的要命。
靠着窗户有一排敞开式的货架,顶到房顶,最上一层得踩着梯子才能够得着。刘睿影退后几步,伸着脖子敲了敲,发现最顶层什么都没有,空在那里吃灰。
下面的三层,每一层中间打着隔板,又分为了三层,一个挨一个的摆着盘子,里面盛着凉菜。
个数虽多,但样数着实少的可怜,只有四种。
小葱拌豆腐,熏豆干,红油豆皮和牛杂。
除了一道荤菜以外,三样都是豆腐。
这却是让他想起了震北王域戈壁滩矿场上的那家酒肆,老板娘的店里,虽受欢迎的也是豆腐干。
货架旁边散乱的摆着几张桌子。
说是桌子,实则木板拼凑而成。彼此搭在一起,凑整了个平面,可以放置小菜和酒碗。
每个“桌子”下面,都放着一个酒缸,要比寻常寻常酒坛子大出不少。
这样的环境,着实是没有什么值得看的。
太过于稀松平常,甚至可以说是破败不堪,不知欧小芹为什么要那么说。
一转念,刘睿影却是就明白过来。
城里人没种过地,连麦苗和韭菜都分不清。欧小芹身为欧家的小姐,长年在下危城里,即使偶尔去往外面,也是锦衣玉食,侍女伺候,面面俱到的都给安排妥帖。
乍一见这般充满了乡土气息的酒肆,当然觉得新鲜。
方才那样说,并不是觉得多好,只是觉得新鲜而已。
每个人的认知都有偏差,看待这世道的眼光,造成喜好的不同。欧小芹无疑是极为幸运的,她的幸运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自打出生起,就注定了天赋,这是日后进入欧家的基础。
虽然也失去了爹娘,但欧家所能提供给他的眼界,又有几家爹娘都给得了?
很多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腿脚伶俐,脑子活泛,原意下力气或是学手艺,但终究局限于自身的眼界。
看似两耳不闻窗外事,个人自扫门前雪,但实际上已经与整个世道脱离,能吃口饱饭就已然很是不错。
对于这样的人,有了闲钱,想闹两口,只能来这样的酒肆,却是见怪不怪,稀松平常。要是他们去了下危城或是中都里的好馆子,那才是要和欧小芹颠倒过来。
“想什么呢?”
欧小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没,听你的,随便看看。”
刘睿影说道。
欧小芹找了个台面坐下,招呼刘睿影和蛮族智集同坐。一位伙计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手上按着四个酒碗,一双长柄筷子,一个长柄舀子。
酒碗整整齐齐的码放在台面正中。
多出的一个稍稍有些倾斜,刘睿影伸手想要将其扶正,但却被欧小芹用眼神阻止。
伙计放下酒碗后,蹲下身子,从桌子下,将酒缸拉出来。
酒缸用木头盖子盖着,上面压了块石头,看上去分量不轻。但这伙计却用一只手就将这石头托起,刘睿影有些不可思议。
看来这伙计也不是普通人。
寻常人即便力气大些,但没有掌握发力的方法与技巧,根本做不到这般自如。
伙计虽然穿的宽松,可刘睿影还是看出他的左手在伸向石头以前,双腿已经绷直。腰身弯折,背部坚挺,肩膀开阔。大臂与小臂呈现出一个倒钩的相撞,五指分开犹如鹰爪,却又形成了五个小倒钩。
大小相互配合,一同发力,很是顺当的将这快速石头托起。
右手从台面上将舀子一抄,“哐哐哐”三下便干脆利落的打好了叁三碗酒。
木盖重新盖在酒缸上,石头却没有再压。
“小菜几位随便盛,都是一个价,按碗收费。”
伙计托着石头说道。
随后对着欧小芹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
刘睿影看到这伙计竟是将那石头当做球耍,在手里抛起又抛落。
“从刚才你就魂不守舍的,到底在想什么?”
欧小芹很是不满的说道。
还从未有人和她在一起时这般的心不在焉……
“方才你让我随便看看,我便看了看这货架上的下酒菜。前三样都是豆腐,自不必说,但第四种可是牛杂。伙计说都是一个价,这豆腐和牛杂什么时候成了同样的东西?况且做豆腐容易,熏豆干却是还得有火工。难道连柴火钱都不要?”
刘睿影当然不是在想这个事。
只不过他的应对之力经过这些时日的锻炼而变得非凡,临时想了个所谓的事情,用来搪塞欧小芹。
好在这个事不算太蹊跷,更何况刘睿影还借用了她自己的话,是欧小芹让四处看看的。既然看了看,那就总能发现点不同,不然看的意义何在?
“你知道按碗算是什么意思吗?”
欧小芹一看有刘睿影不知道的事情,立马卖弄了起来。
“不知道,第一次听说。”
刘睿影摇头回答道。
其实这哪里有什么难想明白的?按碗算,无非就是一碗多少钱,这一碗中,只要你能放得下,摞的再高,也只算一碗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