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睿影不是聋子,但他却愣在了原地。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奇怪。
按照查缉司的档案来说,这崔无声虽然一直在平南王域各大世家中辗转供职,但明明在几年前就被人杀死了,为什么现在又会完完整整的站在自己面前?
“‘一剑’和‘连弓子’虽然是假的,但好歹也有个说辞,摆明为的是欧家剑。你又是为的什么?”
刘睿影声音极冷,就如同凛冬的冰凌,让人感到发寒。
话音刚落,刘睿影拔剑便刺,幻出百十道剑光,直扑崔无声。
“叮……”
崔无声的玉笔发出一声清脆的长音,一道电闪寒光,好似流行追月,犹如惊雷乍起,迎着那道剑光而去。
“锵……”
一声脆响,两人身影交错而过,刘睿影的剑被直接震断。
一切发生的太过,在电光火石之间,即便有人想要阻止,但是为时已晚,待赵茗茗反应过来,刘睿影已经像一只灵动的蝴蝶般,长袖飞舞,流光溢彩,剑尖已经快要刺进崔无声的喉咙。
崔无声没有动,又或者是他动了没有看清,只感觉一道耀眼的白光一闪即逝,刘睿影倒飞了回来,空中有星星点点猩红落了下来。
他捂住殷红的肩胛,身子朝一旁倒去。
“我不想杀人。”
崔无声脚步都未曾挪动半分,淡淡开口说道。
刘睿影根本不愿与其说道太多,松开护住肩甲的手掌,掌影如水。水是轻柔的,但却可以包容一切,吞噬一切。
崔无声不为所动,依旧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似乎身前的一掌与身后的一剑都与自己无关一般。
他的剑一拔出来,就寻不到踪迹,只能看到漫天的影子,淡到无迹可寻,但散不代表轻,虚也不代表无。
刘睿影只感觉胸口一震,嘴里一甜,整个人都倒飞了出去。
叶风舒展,他也知道终究不是崔无声的对手。
不过崔无声也并不好受,他挡下了前面的一掌,却躲不了身后的一剑,刘睿影在出掌的同时,右手回勾,刺在了他的后背上。
血光飞溅中,崔无声身形不住往后飞奔而去,他掠的比剑还要快,刘睿影趁此情景也不怠慢,全身内力疯狂运转起来,拼命飞刺。
可崔无声终究是修为精深,非刘睿影能敌,一呼一吸之间,一道硕大的毛笔直逼天灵盖而来,一道若有若无的手影闪过,为他挡下了这一击。
赵茗茗的左手几乎全然折断,但另一只仍然奋力的将刘睿影推开,紧接着,他整个人都被打飞出去,像是断了线的风筝。
“你没事吧……”
刘睿影看着赵茗茗,目光里又是内疚又是心痛。
但她面如白纸,早就已经说不出话来。
崔无声剑势极快,不给这两人有丝毫喘息,在用笔杆砸断了他的肩胛后,更是在他胸前狠狠啄了一口。
“哇”
刘睿影张口吐出一血,胸腔早就已经翻江倒海。
突然,他运气一口,继而又动了。
没有太多繁琐花哨的招式,就是简单的跃起,出剑的动作。
崔无声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杀机,弥漫在自己的心头,惶恐、不安,各种情绪不知道从何而来
这一瞬他倾尽所有,将手中的剑舞成一道青光,他不信,自己还会败给那看起来古朴无华的一剑。
剑如闪电,刺入了他的喉咙。
他意外的发现,无论自己怎么躲闪,怎么格挡,始终挡不下那大开大合,一往无前的一剑。
崔无声手中的笔不堪重负,稀里哗啦散落了一地。
看着一地的碎玉,这时他才如梦初醒,整个人如坠冰窟,喉咙上传来的凉意,让他的腿止不住的哆嗦,那不是单纯的害怕,而是对死亡的恐惧。
死亡谈起来不过叹息之间,只有真正经历,在经历的那一刹那,记忆被割裂,希望被泯灭之时,才最真深刻。
就是这么简简单单地一剑,穿透他密不透风地剑影,穿透了俗世间的繁华,沧桑,像是一段宿命,落在了他的喉上。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剑?这就是洗出风尘的一剑,这是直达生命本质的一剑,无法形容这一剑的不凡,可又不得不承认这一剑的不凡,刘睿影心如止水,没有任何欣喜,也没有拔剑的忏悔,仿佛水到渠成。
崔无声慢慢地倒了下去,脸上竟是笑意,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能够再一次见识这一剑之姿,足矣。
赵茗茗笑了,很骄傲的笑了起来,刘睿影也跟着笑了起来。
“快看,是太阳出来了。”
糖炒栗子大声叫嚷道。
小楼外,红日冉冉升起。
在太阳下面,所有见不得光的手段都无处遁形。
这世界上总有这么一个人会永远等着你的,不管在什么时候,也无论在什么地方,每当你想起他的时候,都会有止不住的笑意。
但天亮了,梦也该醒了。
天亮的时候除了有太阳,还应该有鸡鸣。
可是这里除了升起的红日,并没有任何响动,刘睿影盯着天空发呆了许久,忽然觉得自己的后脑勺有些沉重,像是被棍子从背后猛烈的敲击了一下似的。骤然回头,发现那小楼也不存,身边更是空无一人。崔无声,赵茗茗,糖炒栗子都不见了踪影,只有他孤身站在原地,握着剑,一脸的疑惑。
“酒量不行就不该喝这么多。”
一句话将刘睿影的精神拉扯出来,映日眼中的,却是蛮族智集那张粗糙的圆脸。
刘睿影皱着眉头,抬起胳膊,闻了闻右手。方才这只手,还牵过赵茗茗,这条臂膀也曾将她揽入怀中。两人肩并肩的躺着,一切都是那样的真实,怎么到头来还是在这个破旧的客栈中,面对着一位糙汉子……
“我没醉。”
刘睿影晃着脑袋说道。
他怎么会醉呢,明明那么真实的触感就发生在刚刚,即使醉了,他也愿意醉倒在赵茗茗怀里,再也不用清醒。
人世间有许多不愿面对得东西,若能醉在心间上的人怀里,也不失一件美事。
“没醉怎么会睡着?按照我们的规矩,要是在喝酒的时候睡着,那就是怂包,要被扔到篝火里烤屁股的。”
蛮族智集笑着说道。
刘睿影白了他一眼,根本不想辩解,他的心思还沉浸在刚才的幻梦之中,没有全然脱离。
按照老百姓的说法,梦不论正反好坏,都是一种预兆,最不济也是有所思,便会有所梦。
但他根本没有觉得自己对赵茗茗有什么思念,可在梦中两人却是那样的依恋,又亲密无间。
刘睿影看了看桌上东倒西歪的酒坛子,应当是都被蛮族智集喝了个干净,于是站起身来,准备和掌柜的结账走人。
这里还能依稀看见中都城的城郭,距离漠南的路还很远,着实是没有理由在这里荒废时间。
尽快走,就能尽快到,浪费多一秒,都是虚度。
“官爷您这么急就要赶路?”
掌柜的问道。
刘睿影已经不想再纠缠他为何认出自己是个官爷。
对于这样的人,有几分眼力,也不难理解。毕竟这是他们生存的本钱,要是连一对招子都放不亮,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不如洗干净了脖子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