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东西,都是说不通的道理。
刘睿影知道这跑堂伙计定然不是为了杀人。
“汪老大”要是想这细作死,还用得着等到现在?
这细作是“汪老大”兄弟俩给他的见面礼。
以前的土匪想要拜入山头,都得行此事。就连两军对垒时,地方有将来降,也得先去立功当做投名状,才能获得信任。
“汪老大”一开口便是救命之词,要是没什么拿的出手的见面礼,岂敢这般说话?
刘睿影身为官家,算是白道,当然没有这个规矩。可并不妨碍“汪老大”这样做。
跑堂伙计走到漠南细作身边,一脚踩住他的肩膀。而后从后颈处,将他身上已经支离破碎的衣衫用匕首划开,让整个上半身赤裸出来。
原来此人身上的纹绣竟然不止那些……
整个胸膛和后背,以及两条臂膊,还有肚子上,全都满满当当,没有一块好地方,似
乎以此才能证明什么。
刘睿影不由得站起身来,眯着眼,才能看个仔细。
有些是叫不出名的凶兽,有些则是奇怪的星点,以某种特定的规律所排列。
这些古怪的玩意汇聚在一起,定有它独特的含义,只是不为外人知。
“纹绣有些意思……”
汤中松见多识广,手里把玩着一只空酒杯说道。
跑堂伙计收起了匕首,重新回到桌旁,开始给众人倒酒。
刚揭开陶制“坛子”的封泥,一股浓烈刺鼻的酒味顿时溢散开来。
刘睿影觉得整个鼻腔中都火辣辣的,便张开嘴,深吸了一口气。
不曾想这烧灼之感却是从喉咙一直往下,整个肺部和胃里也有了反应。
“啪!”
正当刘睿影想要喝口茶来缓解一下这不适之感时,酒三半突然拍案而起,身法迅捷的冲到那跑堂伙计身旁,一把将封泥拍了回去。
跑堂伙计还没能反应过来,本能的想要从后腰中摸出匕首,但却摸了个空。
回过神来一看,匕首已经被酒三半拿在手里,正用锋刃东一下西一下的敲击着陶制“坛子”。时而响动清脆,时而沉闷。
“怎么了?”
刘睿影问道。
他从未见过酒三半如此激动。
看到好酒时,虽然能感受到酒三半的心神都在荡漾不已,但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这酒……不能喝!”
酒三半说道。
刘睿影皱起眉头。
突然觉得嗓子里有些痒,只得咳嗽几声来将其压制下去。
“这位兄弟是什么意思?”
老二脸上有些挂不住。
再怎么说,他们兄弟俩也是在中都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平日里与三大家也常来常往,互相都还存着客气。
能够容忍刘睿影说他们的瓜子不好吃,但却不能接受酒三半如此不给面子。
“这酒……要是直接喝了,会出事!”
酒三半看着老二说道。
神情极为严肃。
老二一时间也被弄得有些发怔。
任凭谁看到酒三半这样的表情,一定都会信进去几分,无论这事情有多么荒唐。
但很快,老二便回转了心思,裂开嘴笑了起来。
“哈哈,这位兄弟多虑了。他虽然是漠南的细作,但自从他进了中都城的城门我和我哥便知晓了他的一切动向。卖酒的摊子,本来是个粮油店,店主人很老实,因为要回远在平南王域的老家奔丧,这才把铺子短租了出去。”
老二说到这里顿了顿。
本想喝口酒润润嗓子,但看到酒坛子仍然被酒三半死死压住,也只能端起茶杯。
“铺子里卖的酒,兑了水,没什么意思。这坛子酒是我兄弟俩从后面的仓库里找出来的,还放在最里面。抱出来时,坛子的挂耳上还绑了根红绸,不过被我解掉了。”
喝了口茶后,老二接着说道。
“这不是酒,是药。或者叫要酒。需要的人喝了,立马健步如飞。我们喝了,立马尸体一条。”
酒三半耐心的听完老二说的话后,一字一顿的说道。
刘睿影听后也站起身来。
他很清楚酒三半绝不会对酒胡说半个字,但他也很想知道这坛子里的东西不论是药是酒,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漠南的细作决计不会千山万水的背来一坛子毫无用处的东西,定然有它自己的独到之处。
“你从漠南来?”
刘睿影问道。
漠南细作听到刘睿影的话知道是在问自己,但他着实没有力气回答什么。尤其是在以趴着面朝地的姿势,即使说了也听不清。
刘睿影看了看“汪老大”,他又朝着那跑堂伙计丢去个眼神。
跑堂伙计将漠南细作翻过身来,靠在雅间的墙壁上。
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足足花费了有一盏茶的功夫。
这人伤的太重……
虽然先前无数次提起心气,想要让自己精神一些,可刚才跑堂伙计那一下子彻底使他垮塌。好似丢了灵魂,连眼神也变得空洞异常。
“你是不是从漠南来?”
刘睿影再度问道。
“漠南”两个字对他有种出乎寻常的魔力。
眼神也恢复了些许神采。
不管怎么样,当你听到有个人说起故乡,心里总会暖暖的。这种感觉就像寒冬里一个空手而归的猎人,即使没有任何收获,但却远远看到自己的小屋里已经生起了火,烫好了酒。
身处冰天雪地,也依旧能感受到如春的暖意。
只有出门时间过长的人,才会有这种感觉,才会知道这种感觉是多么的珍贵、难得。
刘睿影很有耐心。
先前他能等“汪老大。”
现在也能等这漠南的细作。
某种程度上来说,细作要比“汪老大”更加重要。
因为酒三半关于那陶制“坛子”中的酒的一番说明,让刘睿影想起了件别的事情。
漠南细作艰难的抬起头,试图让自己的看清刘睿影的面庞。
在石碾街上的时候,他没有看清。
只知道刘睿影是个中都城里的官爷。
现在他知道刘睿影不仅是个官爷,还是自己决计不能得罪的人物。
往回想了想,他觉得自己从来了中都城后也没有得罪过任何人。从租下铺子,到开张卖酒,都是规规矩矩的。既没有短缺他人租子,也没有干出过什么强买强卖之类的事。
在今晚之前,根本没有任何人注意过他和那间铺子。
常出没于石碾街的人都知道那家粮油店的老板,要去平南王域奔丧,将铺子短租了出去。
新开的酒铺,众人都看在眼里,不过也没有任何其他的感觉。
喝酒的人都有几个自己固定的去处。要么是几个自己常去的酒肆,要么就是固定买酒的铺子。
而新开的酒铺,没有任何积淀和口碑,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宣传。
饭堂送菜,酒铺送酒,这是最基本的法子。
可他连这点也不知道。
没有任何一个人比他更愣头青,单纯觉得石碾街热闹,便来开了铺子做生意。
脑子里只有去铺子的经验,看着已经成熟的一套流程,就觉得自己已经把握的十分清楚,可实际上却连去哪请人做菜送酒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