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刘睿影觉得左边脸颊有一股温热。
一转头,刚好和萧锦侃碰了个对脸。
萧锦侃从食盒里捞起酒杯,顺带在里面舀了一杯酒,和刘睿影遥遥相敬,仰脖喝完。
“那就好那就好……嘿嘿!”
叶伟听了管家的回话,笑着走了进来。
好似小孩子的恶作剧成功了一般。
王淼也即刻调整过来,清了清嗓子,又是雍容大方的说道:
“没想到小女子置酒会文友,竟会惊动两位至高阴阳师大人!二位光临,真是荣幸之至,要是徐阁主在此,定然也会欣喜万分!不知小女子可否够格,给二位敬杯酒?”
这王淼着实不同寻常……
在不识人的情景下,还能把场面圆满到这个地步。而言语神态中表露的谦卑恭敬,又极为真诚!即便心里知道这是场面上的客套,但也一点儿都挑不出礼来。
叶伟没有应允,也没有拒绝。
拄着拐,一步一歪肩膀的走到了徒弟萧锦侃身边。
“去和你朋友坐吧?这桌儿都上了年纪,不适合你!”
叶伟说道。
“见酒忘色的事我干得出,但遇友忘师的事,可是要遭天谴的。”
萧锦侃打趣的说道。
叶伟冷哼一声,根本不听他这番说辞。
口中打了个呼哨。
一道黑影“唰”的从外面贴着地飞了进来。
到叶伟身旁时,骤然高起,落在了桌上。却是他豢养了多年的那只瘸腿大雁,焦急的在桌上转了几圈,便旁若无人的朝桌子中间走去,对准了一盘儿炸银鱼。
叶伟伸手将其拦住,嘴里念叨着:
“那是别人的菜,咱么不吃,咱们自己带的有,咱们就吃自个儿的!”
王淼已经端着酒杯朝叶伟和萧锦侃走来,听到这话,脚下步子骤然顿了顿。
这哪里是对大雁说的话?
这般泾渭分明的言语,让王淼也有些下不来台。
“不必不必!我是来当‘监’的。要是喝了你的敬酒,难免会偏向于你。所以还是不喝了罢!心意到了就好。”
“不对……莫要再上前了!心意也不能收!明的暗的,实的虚的,都不行,通通不要!”
叶伟一句话说完,却是觉得有些不对。
转念一想,朝着王淼连连摆手说道。
“啪!”
又是一道光影闪动。
叶伟面前的桌上,突然多了一把柴刀。
刀身直直竖起,刀剑插在桌案中。
刘睿影听闻响动,起身看去。
这是一把刚磨过的柴刀,长一尺三寸,刀身略宽。
刀锋的圆弧要比寻常的柴刀圆润更甚,俨然呈现出青白色。
很是安静的插在桌上,但却有奇特狂怒之气从刀刃中升起。
尖端半月状的纹路,看在眼里有些柔软,像是煮烂的面条。
靠近握把处,有一道很深的凹痕,似附着了一道闪电。
叶伟骤然出刀,显然超脱了所有人的预料……有些胆小的读书人,已经开始焦急的寻摸起退路。
好在这大厅门窗大开,人员众多,倒是给了那些胆小鬼们不少安慰。
刘睿影看着那柴刀,用劲气传音,对这萧锦侃说了一句“多谢”。
萧锦侃并未作答,而是将一层食盒中的两个碟子去了出来,又把盛酒的食盒中的酒,分出来了一半,捞起只酒杯,朝里一丢。
“老头儿,你好好当‘监’,我去喝酒了!记住了啊,可不能因为我是你徒弟,就偏心眼儿!也不能因为这里有人认识你徒弟,就对他也偏心眼儿!”
萧锦侃说完,端着食盒,叮铃当啷的走到刘睿影旁边。
正巧王淼起身去给叶伟敬酒,空出了一把椅子。
他便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拿过刘睿影面前的酒杯,左右开弓,给刘睿影和自己都舀了满满一杯酒。
刘睿影接过萧锦侃递过来的酒杯,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酒香虽然也有,但更多的是一股子腥臭…………不禁皱起了眉头,就想萧锦侃这是从哪里弄来的酒。
如此品相的酒水,那卖酒的铺子早该关门了才是。
可一抬头,刘睿影看到萧锦侃很是警惕的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师傅叶伟,随即把酒杯里的酒悄悄地倒在了脚底下,还对着刘睿影比了个禁声的手势。
“难不成……这是你师父自己酿的酒?”
刘睿影问道。
“不然你觉得这世上还有谁能酿出这么难喝的酒?”
萧锦侃很是无奈的说道。
刘睿影看着酒杯笑了笑,却是将酒一饮而尽,砸了咂嘴,说道
“闻起来有股酸腐之味,不过也没有那么不堪。”
另一边。
王淼在叶伟那里碰了个软钉子,进退两难。
端着酒杯,再说了几句客套的场面话,对萧锦侃和叶伟这一对师徒表示了欢迎,就把酒杯递给了管家,然后借故说更衣,让大厅中的诸位先行游艺,开怀畅饮。
临走前,还不忘顺着叶伟的心意,让他当了今晚的“酒监”。
刘睿影心中冷笑。
到底是没经过什么波折的天骄。
估计从出生到现在,都是顺风顺水的。
在通今阁里,王淼身为阁主徐斯伯的弟子,当然不会有人忤逆她的意愿,对其说半个不字。
可这里是中都城,虎踞龙盘的地方。
就连三位至高大人,在五王共治后,中都城修缮一新时,都不禁感叹“九天开出一中都,万户千门入画图”。
王淼在大庭广众之下,只觉得叶伟这老家伙丝毫不给情面!自己捧着酒杯,亲自走来敬酒,都算得上是屈尊降贵了,他却搬出一套什么“酒监”便得公事公办的说辞来。
更可气的是,这套说辞,是她不到半个时辰前,用来堵刘睿影的,没想到这现世报却是来的这样迅捷,令人防不胜防……
要叶伟和萧锦是单纯的来凑凑热闹,还自罢了。仗着曾经的身份已经现在的辈分,王淼也仍旧会毕恭毕敬的伺候着。
但从这两人还未步入大厅的时,就用拐杖声喧宾夺主,把王淼的风头全部抢了去。
等露面后,才发现他们师徒两人根本不需要拐杖。
虽然一个跛子,一个瞎子。
但身为前后两任的至高阴阳师——太白,怎么会是平平无奇的凡人?
“多谢王大师赐官儿!在下也算是跟着个大官儿忙了半辈子,当时也不知哪里想不开……却是一根筋的非要去开店当厨子。等真转过弯儿来了,人家却是又用不着我了。没想到却是在中都城里,在王大师的宴席上混了个‘酒将军’!”
叶伟说道。
不明就里的年轻人纷纷被他的言语逗得捧腹大笑。
唯有那几个对知晓叶伟底细的老学究不苟言笑,正襟危坐。知道他话中的那位“大官儿”就是现在天下的五王之一,定西王霍望。
有些事,不知道的时候,可以肆无忌惮。一旦知道了,却是就会变得唯唯诺诺。
这几个老学究,看着大笑不止的年轻人,心里有的揶揄,有的幸灾乐祸。
别看叶伟现在就是个普通人,一介布衣。但至高阴阳师的身份,可不弱于寒灯人,独夜人,远行人这三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