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睿影感动头顶疼了一下,突然便从中转醒。
下意识的朝后挪动点身子,险些从椅子上翻倒过去。
好在众人似乎各有各的奇遇,双眼都不动如山的望着大厅门口。
管家一边扭着脖子,一边往罚酒的樽里倒酒。
已经溢出了不少在托盘上,却还没有任何反应。
王淼紧跟着刘睿影回过神来。
她第一时间就发现了管家的异样,连忙用力的捏住他的手腕,让流淌的酒水停止下来,顺带从腕上的穴道,朝着管家体内打进了一股劲气。
“我这管家和我一样,没有出过远门,见的世面也少。一下子面对如此多的大师高人,免不了心生紧张,让刘典狱见笑了!失礼之处还望多多包涵!”
王淼说道。
刘睿影当然不会介怀,他在意的是那怪掌声仍旧不曾消失。
只是现在变得真实起来,也有迹可循。
甚至可以判断出,有两人正在朝着大厅走来,而且这两人走得很慢,步子很大。
要是分开来,单独走着,应当和平常人的走路没有什么不同。
但从传来的声音里,就是极为特别。
刘睿影又侧耳了很久,这才发现其中的玄机。
朝这里走来的两人,应当是一前一后。
前面一人的脚步落下,后面一人的脚步刚好卡在前人步幅的三分之一处。
也就是说,在前行速度相同的情况下,有一人要靠更快地频率,才能追上另一人。
一步换三步,这在成年人和孩童之间是极为合理的事情。
可要是放在两个成年人身上,那只有一种情况——
这两人中,其中一人是个残废。
或者腿部腰肢受过重伤,以至于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迈不开步子,只能凭借更快的步频,才能勉强保持和旁人一致的行进速度。
声音越来越近。
下一刻,就会从墙角的拐弯处显露出身影来。
厅里的众人都显得极为期待。
当走在牵头的人闪出身子时,刘睿影突然笑了起来。
笑的声音很大,竟是盖过了拐杖拄地的声音,还将厅里大半的目光都吸引来。
“刘典狱怎么突然这样开心?”
王淼问道。
“因为全中都城里,最有资格当‘监’的人来了。”
刘睿影回答道。
收敛了笑声,但却并未止住笑意。
眼角弯的如同新月,嘴角都快裂到耳朵后头……
和谐的拐杖拄地声,在门前停止。
一个双眼无神的瞎子。
一个腿脚残疾的跛子。
这两人的组合着实是太过于怪异。
要是放在平时的长街中,瞎子一般算命,跛子向来乞讨。
瞎子看不见人间,却说心眼通天地。
跛子步履维艰,却可以不挪窝的吃百家饭。
但说到底,都是被人们所不齿唾弃的下九流角色,可大厅中稍微有些见识的人,全都起身恭迎。
没有见识的人,也能或多或少的察觉到这两人的不凡。再加上周围的人全都肃穆起身,面色恭敬,剩下的即使不明这二人身份,却是也纷纷站起来,让自己不至于显得太过于不合群。
“不是读书人,本不该来。但我师傅这一把年纪却比年轻时更喜欢热闹!不过王大师放心,我们师徒二人还是有自知之明的。门口送的礼,一点儿没拿,还自己带了吃食、酒水!”
为首的瞎子说道。
说着,便从右手中握着的拐杖上,取下一个碎花蓝布的包裹。
一手拿着拐杖,一手提着包裹,迈步走进大厅中,径直到了最近的桌子旁。
这也是大厅里唯一还有空位的桌子。
那些不明所以的人这才发现,他虽然是个瞎子,但却比谁都看的清楚,就连地毯上被人不小心泼洒上的酒渍,他都可以轻而易举的避开。
包裹放在桌上,跛子对同桌的人点头示意,算是打过了招呼。
其中有个身着五品“紫缎辰”文服,须发花白的老学究,靠拄拐才能起身。
看到这瞎子对自己点头,慌忙将拐杖扔到一边,颤巍巍的用两手撑着桌面,弯下身子,回了个礼。
直起身子后,便气喘吁吁,却是再也立不住,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将脑袋靠在椅背,双眼白翻,胸口剧烈起伏。
旁边的年轻读书人见状,赶紧倒了杯温水,扶着老学究,给他小口慢慢的喝下去,这才顺过气来。
瞎子不急不慢的把包裹打开,里面是个檀木食盒,共有三层。
每层可以放六个碟子,总计该是十八个菜。
不过最下面一层,全是酒。
不是酒壶,也不是酒坛,而是散酒。
就这么在食盒里盛着,上面还飘着两个极为劣质的酒杯。
瓷烧的酒杯,根本不会在酒水里浮起来。
但这两只酒杯,却是可以浮在酒水上,随着瞎子的动作,还和食盒的侧壁碰撞,发出“叮叮”的响声。
足以见得这酒杯的工艺有多么粗鄙……
无论是多大的瓷制物件,却是都得经过陶泥、摞泥、拉坯、印坯、修坯、捺水、画坯、上釉、烧窑这几个步骤。
有些土瓷,不上釉色,画坯这个步骤便可以简单些。
可陶、摞、拉、印、修这五步是决计不能马虎的。
瓷土淘成可用的瓷泥后,并不能立即使用。要将其分割开,摞成柱状,才便于储存和拉坯用。随后将摞好的瓷泥放入大转盘内,通过旋转转盘,用特质的拉坯工具,将瓷泥拉成瓷坯。
瓷坯雏形,要根据物件的形状,选取不同的印模,将瓷坯倒印。出来的毛坯,厚薄不均,还得人为的将这坯修刮整齐匀称。
这其中但凡有个步骤偷工减料,就会使得瓷泥中进去不少空气,捺水是,热,胀冷缩,内里就会出现许多细小的孔洞。
如此烧纸而成的瓷器,大多都会在炉膛中炸裂。
若是上的釉面厚实,侥幸出窑,内里的孔洞也会让其表面收缩,变得凹凸不平,放在水中酒里,就能漂浮在上方。
瞎子将最下一层食盒撤离抽拉出来时,酒杯与食盒的碰撞还是次要,拙劣的酒味才让附近的众人纷纷掩鼻皱眉……
食盒是好木头。
盛放这样的酒,着实是暴殄天物!
淡黄色的酒汤里,除了酒杯外,还沉淀、浮动着不少残渣。
巧手农妇在自家用粮食酿的土酒,都不会有这般浑浊……
众人的注意力一时间已不是在这酒和酒杯为何这般劣等,而是在于这一老一少的瞎子,跛子,到底从哪里寻摸来了这样的酒和酒杯……
“听说你们喝酒行令,缺个‘监’,所以就厚着脸皮,毛遂自荐。王大师觉得,我当得起吗?”
跛子站在大厅外,朗声说道。
王淼却默不作声。
她认出了瞎子是谁,但却不知道这跛子是何人。
好在那管家赶紧出言道:
“萧大师的师傅,当然当得起!若是您再当不起的话,想必也无人敢当!”
听闻自己的管家如此说道。
王淼却是瞳孔一缩……
原来这跛子竟然就是前任至高阴阳师——太白,萧锦侃的师傅叶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