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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当铺所在之处,端的是在王城里最热闹之处。

一个当铺,都得有几个伙计,按照规矩,上到掌柜、坐柜、站柜,下到普通的小伙计、学徒,都必须住在柜里,既不能随便回家,也不能带着家眷。

有些大的当铺,还有许多分号,其中包括掌柜在内,三五年才能放一次假,东家允许回去探望亲人,不过假期也长,足足有大半年之久。

临出当铺前,所携带行囊都必须经过东家安排的专人检查后,才能带出当铺。

毕竟其中有很多值钱的物件,如此行事只是防止监守自盗。

对于当品,都要压低其实际价值。

一般来说,按照实际价值的三成来估价已经很是良心。

在写当票时,还会按照规矩最大程度地贬损当品。一件崭新的皮袄,当票上也要写“光板五毛”或“虫咬鼠啃”。

可莫离的当铺,却显得格格不入。

布置的清丽,淡雅,看不出一点世俗气,内里也不设柜台,不雇伙计,就自己一人整日开着门,写写画画,作诗喝茶。

这人走进门来,莫离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淡淡的递过去了个装裱好的卷轴,上面挂这个标签,写着“带回去就能交差。”

此人见状,也不想过多纠缠,敷衍拜谢过,夹着卷轴便离开了。

待他回到通今阁中,将这卷轴呈给徐斯伯后,过了三日,便接到一纸文书,将他从通今阁里除了名。

此人估计到现在都想不通究竟是为什么。

只有徐斯伯自己知道。

他带回来的这副莫离给的卷轴,其中装裱着一幅字。只不过每一个字都是倒着写的,不仅倒着写,每个字斜歪的方向还不尽相同,像是胡乱一画,如若要看清,要么就得倒立,要么就待两手撑开卷轴,弯下腰,从胯下的缝隙中朝后看去。

无论那种姿势,却是都极为不雅。

对于读书人来说,当真斯文扫地。

但徐斯伯又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便在无人之时,将这卷轴平铺在地,自己凳子腿,缓缓弯下身子,从裤裆里朝后看去,这次认出这张上好的“澄心堂”老纸上,写的三个字是“想得美”!登时就差点背过气去……

他费了半天劲,居然被人指着鼻子嘲讽了。

奇耻大辱,也无人可说,只能是哑巴吃黄连。

苦思了一夜,火气还未消逝,只能将这脾气都发作在那人身上,随便安放个办事不力,有辱通今阁体面之类的名头,将其赶了出去。

据说后来此人颠沛流离,辗转数地,最终也在中都城里落脚。

支了个摊子,和张学究在定西王域的集英镇时那样,做起了代写书信的行当。

凌夫人举杯和众人同饮,酒杯还未落桌,便听得三声钟鸣响起。

“看来举杯还是太早了!”

凌夫人笑笑说道。

这三声钟鸣便是,便是“文坛龙虎斗”真正开始的节点。

凌夫人将酒杯放在桌上后,便站起身子。和他同样如此的还有莫离以及鹿明明,常忆山。

他们都参加过不止一次文坛龙虎斗,自是知道规矩。

刘睿影等人则是极为茫然的有样学样。

随着凌夫人绕过屏风,再走过条长长的抄手游廊,来到王府后殿前的开口处。

刘睿影看到最上方挂着块巨幅匾额,上书《先贤祭》。

这“先贤祭”从有了传承以来从未中断,无论是皇朝时期,还是现在的五王共治。每次文坛龙虎斗举行后的头灯要务,便是这祭祀。

此次“先贤祭”主祭人为擎中王刘景浩为首的其余三王,总司仪则有两位,博古楼楼主狄纬泰和通今阁阁主徐斯伯。

擎中王刘景浩身穿一件月白色古香缎夹衫,腰间绑着一根蓝色蛛纹玉带,这身打扮虽遮掩了打扮英武之气,但却当真是斯文优雅仪表堂堂,与当今天下第一文道盛会很是契合。

他看了看众人已经陆续到齐,便朗声说道:

“奏乐”。

继而琴瑟和鸣,晨钟暮鼓,悠远的乐声响起但却无任何欢乐之感,只让人觉得庄严肃穆。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乐声渐止,随着那钟声再度敲响时,共有二十四人,分列两队,从两侧的抄手游廊中缓慢步出,直至中央,分别为博古楼与通今阁中的年轻读书人。

在敬香、献五谷,对这《先贤祭》的牌匾三跪九叩首后,才缓缓退出。

刘睿影从未参加过文坛龙虎斗,也未曾见过这样庄重的盛大的场面,好奇的四处观望。

“真能装!”

汤中松站在他身旁,小声嘀咕道。

“汤公子又有何不满?”

刘睿影问道。

汤中松正要开口,却听得擎中王刘景浩即将宣读祭文,便也闭不再言语。

刘睿影回过头去,余光却看到那两个东海云台中人,趁着杂乱热闹,朝后缓缓退却,从方才那二十四位青年读书人走过的抄手游廊中走过,向前而去。

刘睿影心中隐隐有些觉得不对,当即拍了拍汤中松的肩膀,反手扣住斜插在身后的诏狱龙头棒,抄近路也追了上去。

汤中松看着刘睿影的背影有些想要发笑,但最终还是忍住了,换成了一声长叹。酒三半也注意到了刘睿影的去向,朝着欧小娥投去了个询问的眼神,但欧小娥却是舞动雨中,酒三半也只好作罢,继续眼观鼻,鼻观心,站的板板正正,手中酒葫芦收了起来,专心听着擎中王刘景浩读祭文。

擎中王府内的人,目前都集中在“先贤祭”上,其余各处不但所有的仆俾被抽之一空,就连负责值守的三威军也被最大精简。

除了王府的大门处中重兵把守外,其余各处院落,回廊,安静的像是个废都。

刘睿影追过去时,那两位东海云台众人已经不见了身影,让他怀疑自己是否跟错了,毕竟王府内部的构造他也并不熟悉,回廊、走道甚多,样式也大致相同,看错走错是难免的。

好在整个擎中王府是个“回”字形状,极为方正,只要知道了大概的方向,总是可以顺着四通八达的路寻到。

方才看那两人匆匆而去的背影,背对日头,却是正东。

刘睿影虽然不记路,但若是在这般方正之内,想要将方向分辨清楚,却是不难。

抬头看了看天,当即猛提一口气,运足身法,朝前飞速辗转腾挪,身形都化为片片残影,恍若一阵风,将抄手游廊旁的花草刮的落英纷纷,落入泥土。

天地永寿,是为长久。

其实比天更长久的,是流云。

比黄土更长久的,是漠风。

流云聚而遮天蔽日,流云散则天朗气清。

风将石吹化,便做了土,又将土继续蹂躏成了砂砾。

刘睿影此刻便是一股短暂的风。

虽然不一定能够带来如此效果,但风就是风,是这天地间最为长久的存在之一。

这风一路朝前刮过,在抄手游廊的尽头忽然看到了一座校场。

校场上,烈日炎炎,长风猎猎,锦旗招展时比流云还要浓郁,荫蔽住了整个苍穹。

这里是擎中王府府卫所在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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