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误会了,在下只是想要替不懂事的弟弟来赔个不是。”
阻府童子说道。
“赔不是为何要端着酒杯?还不是想和我喝酒?”
白衣女子头都不抬,专心看着自己剥出来的一盘螺肉。
似乎眼前的螺肉比周围的一切嘈杂的人都要重要。
这下却是弄得阻府童子进退两难,只得悻悻而返,将酒杯放置于桌上,而后再度走去,拱手作揖疏导:
“弟弟不懂事,还望姑娘高人雅量,不要记恨。”
他把自己的诚心用上了十二分,恭恭敬敬的敬着,本以为还能换来句好话,没曾想那白衣女子还是依旧的不客气。
“没什么……酒喝多了脾气不好是常有的事。只是方才那俩动手,让我这桌子有些摇摆,影响我吃螺肉。”
白衣女子说道。
“还是在下弟弟言语冲撞在先,多谢姑娘点到为止。”
阻府童子再度说道。
“我觉得他刚才是不服气,所以才会出手。你告诉他,已是酒醒了,想通了,还是不服,可以随时来找我。我就住在祥腾客栈。”
白衣女子说道。
阻府童子一脸苦笑。
方才那断头童子哪里有不服气?
任凭谁被如此横插一手,想必都会气急败坏才是。
但碍于这女子身后非凡,似是有大来历之人,阻府童子也未再辩解,顺着话头说了几句官样文章,便重新回来坐下,举杯给众敬了杯赔罪酒。
“小丫头,姐姐我不喜欢女人。”
白衣女子忽然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竹签,转头对着欧小娥很是无奈的说道。
自从换了新桌,落座后,欧小娥的目光便从未离开过这女子的面庞。
这倒让人忍不住多想,白衣女子的话说的如此直白,更是让欧小娥瞬间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世间最尴尬的莫过于偷看被发现还被当场点出。
当下眼神相交,欧小娥径直起身,纳头便拜。
“晚辈欧小娥,见过前辈!”
白衣女子一听,浑身骤然僵硬。与方才的轻松洒脱不同,却是听到了什么恐怖的话一般。
刚刚拿起的竹签却是都在手里抖了几下。
一个剑客的手怎么会抖?
一个剑客的手若是发抖,他怕是就再也握不住剑。
剑客首先最忌讳的是背后暗剑伤人,这样的人不配用剑。
然后忌讳的便是手抖心慌,这样的人用不了剑。
“你是觉得我很老?非要道一声前辈别?”
白衣女子伸手一托,打出道劲气,将欧小娥的身子扶起后说道。
“晚辈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您用的剑……”
欧小娥欲言又止。
“欧家人还是这么讨厌吗?本来我还觉得你这小姑娘挺可人的,没想到却也是这样……”
白衣女子说道。
继而将手中竹签一丢,起身唤来店伙计结账。
“今晚真是大煞风景……”
“敢问前辈尊名?”
欧小娥见这女子要走,梁莽上前追问道。
“莫离。”
声音远远的传来,穿过月光,透过星光,钻进众人的耳朵里。
弯三和阻府童子竟是不由自主的对视了一眼,而后齐齐望向窗外。
“这名字怎么有几分耳熟?”
刘睿影望向老马倌问道。
“文道七圣手中唯一不属于博古楼和通今阁,也是唯一的女子。嘿嘿,当真是有个性!”
老马倌笑着说道。
刘睿影也恍然大悟,没想到这般如雷贯耳的人物,竟是在这样的机缘巧合下相遇。
弯三的目光朝外张望了一会儿,便收回来,端起酒杯,要对阻府童子说些什么时,先前带那摊贩前去诊治的两位查缉司中人匆匆走了进来。
“禀刘省旗,那摊贩死了。”
刘睿影本来端起的酒杯,在听到这句话后,又极为沉重的放回桌上。
他低头沉吟着,心中苦思对策。
闹出人命来不论放在何时何地都不是一件小事,即便是狼骑日日侵扰的定西王域边界五镇之地,折损人口也得逐级上报到定西王霍望处,旁人不可擅自了断。就连一州之州统,都没有这个权利。
眼下,距离“文坛龙虎斗”还有不到两日的时间,博古楼楼主狄纬泰的贴身护卫竟然在中都城中的长街上公然行凶,致人死亡,刘睿影也不知道擎中王刘景浩会如何定夺。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他虽然已是诏狱第十三典狱,身份可谓不低,但遇上此等大事,也是甚为焦虑。
“刘省旗,还望公事公办。”
弯三站起身来说道。
他看着刘睿影愁容满面,心中也是过意不去。
从他到博古楼开始,五福生就并不喜欢他,何况跟他同去的酒三半,至今未能将两分之死的嫌疑洗刷干净。
可这也不妨碍弯三识大体,顾大局。
当前最重要的事,便是让“文坛龙虎斗”顺利进行,至于按名次排位,他倒不甚在意。
其一是因为他五福生乃是武修,就算精通棋道,也只能算是文道中的一个支流罢了。
其二便是,这“文坛龙虎斗”看似盛大光明,极为耀眼,但实际上每次都是博古楼与通今阁轮流坐庄。
花落谁家只看这次轮到谁,与各自出场的大才作出的文章、诗赋毫无关联。
上次的“文坛龙虎斗”,博古楼是赢家,故而这次谁能蟾宫折桂,大家早已心知肚明,不需要揣摩。
外行人看上去热闹非凡,好似南北大才当真在秉笔如刀,文思泉涌,实际上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弯三言毕,见刘睿影仍旧低头沉思,便伸手朝后一抄。
再度抬起双臂时,手中拿着两个棋篓,分别盛着黑白二字。
他将棋篓放置于桌上,负手而立,说道:
“弟弟不懂事,是我这个当哥哥的未能及时组织。狄楼主身边不能无人,还望刘省旗能够通融一二,只将我代入查缉司中,他们的罪责待文坛龙虎斗结束之后再行追究可好?”
刘睿影重重的叹了口气,无论是上一句公事公办也好,还是这一句再行追究也罢,着实都超出了他职权的范围。
不过刘睿影知道无论五福生和五绝童子犯了什么过错,归根结底他们都不是中都城中人,而是因“文坛龙虎斗”远道而来的贵客。
自古刑不上大夫便是个规矩,当下这句话应当就能用来拖延一二。
“还请五福生诸位尽早回到狄楼主身边,至于这件事,我会按规处理。”
刘睿影抬起头说道。
随即又把那两个棋篓重新递到弯三的手中。
交出自己的棋篓,对于五福生来说,和剑客弃剑,武将卸甲一样。即便算不上耻辱,也是无奈之举……
对于客人,当地主的自是要包容许多,否则在中都城里是这样子的光景,等传出去,可就会立马变了味儿。
弯三点了点头,拱手拜谢。
继而拿起酒壶,带着其余的三位兄弟,和桌上众人一一碰杯道别,然后转身走出酒肆,朝着擎中王府的方向走去。
刘睿影立于酒肆门口,目送五福生走远,重新回到桌边,也拿起自己的酒壶,和方才弯三一样,饮尽后和众人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