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水须得端平,他定然要给博古楼一个露脸的几乎。起码在他的王府中,宴席上得做到不偏不倚。
“一人独舞未免有些空乏,不如对舞?”
李韵忽然开口说道。
凌夫人眼神上挑,似笑非笑的看着李韵。
这小妖精,又想作什么幺蛾子,不过即使她心眼再多,也不过是自以为是罢了。
凌锦和李韵碰在一起,那就是千年狐狸精和初出茅庐的小狐狸,只看道行深浅。
擎中王刘景浩生怕她再度说出什么出格的话来,没想到凌夫人缓缓站起身来,从腰间抽出一柄断剑,走到桌旁的空地上,抬头看了看天井,说道:
“近日来晚了,着实有些对不住。不如就由我和妹妹相对而舞,算是助兴了?”
“若是凌夫人愿意,那真是不生荣幸!”
狄纬泰立即接过话茬说道。
凌夫人转过头,看向狄纬泰,微微颔首。
两人彼此心照不宣。
狄纬泰明白她这么做其实是在针对李韵,不如干脆卖个顺水人情。自己来者是客,方才的话一出口,想必擎中王刘景浩也不会再说什么。
反倒是李韵心中极为忐忑……
一方面料定凌夫人决计不会在此时此刻对自己下手,但另一方面这种顾虑却又不能完全打消。
纠结中,竟是不知不觉起身站在了凌夫人对面。
带她回过神来时,右手已经握在了剑柄上,迎面看到凌夫人那戏谑的表情,更是让她有些生气,当即便拔剑出鞘。
她们俩终于面对面,手持长剑站在了同一个天井下。
头顶的月,水潺潺的。和不远处假山上的流水很是般配。
凌夫人手中的软剑耷拉着身子,显得很是无精打采。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凌夫人口中念念有词。
“凌夫人真是风雅,看来也是文道大家。”
李韵说道。
虽然是夸赞,可语气冰冷,语调平平。根本听不出其中赞赏的意味,故而凌夫人也只是用力的扯了扯嘴角。
再不想听的恭维,放到了台面上,也得给个反应不是,那戏子在台上咿咿呀呀唱的如妖魔鬼怪似的,底下的看客总不至于掀了台子,只能趁机多寻机会去几趟茅厕,将那难听的,称不上戏文的东西,尽皆消出去。
毕竟难不难听是人家的学艺不精,听不听得下去就是自己的素质教养。
“东海之上的月亮应该与这里不同吧?”
凌夫人接着问道。
“月亮而已,天下自南到北,自东到西,哪里都一样。”
李韵耸了耸肩说道。
“我听说从东海上看到的月亮是蓝色的,海一样的蓝。”
凌夫人说道。
“哈哈,凌夫人是从何处听说的?妹妹我日日局于东海,看那月亮却也是银白。”
李韵笑着说道。
“就像定西王域的月亮,在狼骑犯边之后都是红色的,血一样的红。妹妹可曾看过?”
凌夫人接着问道。
她特地咬重了血字,月亮不同不重要,这血色浓重,早晚血光都会照到那银白的月亮上。
李韵闭紧了嘴唇,贝齿紧咬。心中的恨意与怒意不住的翻滚,沿着血脉又走到手臂,再进入长剑中。
此时她手中的剑好似活了一般,像是条吐着信子,盯着猎物,随时准备致命一击的毒蛇。
剑是冰冷的,注入了主人的情绪就变成了温热的,而李韵此刻的情绪,则把剑变得滚烫至极。
“未曾见过。”
过了半晌,李韵冷冷的说道。
她已经懂得了凌锦的意思,不就是威胁她吗,偏偏说的那么好听,什么血不血,她只知道,那血色不过恍惚,最终长存的,一定是她东海得银白。
“定西王应当是明日抵达中都城,到时候人让他给你仔细说说。我也未曾亲眼看过呢!”
凌夫人说道。
她很是清楚李韵与定西王霍望之间的恩怨。
甚至知道李韵在躲过定西王霍望的袭杀之后,霍望被魔傀彩戏师纠缠。
中都查缉司的耳目遍及天下,何况这人间本就没有什么长久的秘密。
定西王霍望在动身前往中的城之间,曾亲笔修书一封,派人送到了擎中王刘景浩手中。
信中很是委婉的表达了自己遇到了些许麻烦,希望等抵达中都城后,擎中王刘景浩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这封信刘景浩刚收到,便去了诏狱之中。
凌夫人当时正斜靠在“三长两短堂”的榻上喝酒,看到擎中王走进来,脸色突变,手中酒杯重重的朝着案几上一放,发出极大的声响,却是都惊动了外面值守的狱卒。
擎中王刘景浩只当做没看见,站在“三长两短堂”中将霍望的信一字不落的念给她听。
第一遍读完,凌夫人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动了动身子,换了个新姿势,将头专向和擎中王刘景浩相反的方向,闭上了眼睛。
刘景浩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听,不得已只得又念了一遍。当他读到第三遍时,凌夫人才极为不耐烦的打断他。让他把信留下,过会儿再说,现在却是赶紧离开,不要再打扰她喝酒。
这封信也从侧面佐证查缉司关于定西王霍望和李韵之间纠葛情报的准确性,所以李夫人才会借着“血月”一说,试探李韵的反应。
与其说试探,不如说是挑衅。
凌夫人从露面开始,就一直在挑衅李韵的底线。
人在暴怒之时,总会冲动,露出破绽。唯有抓住对方的破绽,才可将其彻底击溃、摧毁。
擎中王刘景浩的心情却有些沉重……他抬头看了一眼狄纬泰和徐斯伯,发现徐斯伯正双眸微闭,思绪早已不知神游何方。反倒是狄纬泰和身边的鹿明明目光炯炯,饶有兴致。
他突然很是后悔,想要阻止,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整个中都城内此刻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阻止两人。
不知为什么,擎中王刘景浩突然感到有一丝心慌,对他而言,这可是久违的感觉。
凌夫人和李韵都不再言语,双方对视良久。
什么舞剑助兴?其实就是一场对决!两人都有胜利的理由,至少现在看不到谁有输掉的借口。
一阵夜风刮过,竟是吹落了一盏挂在屋檐下的灯笼,光线忽然变得暗淡留少许。
那落地前的最后一抹亮,从红色的灯笼里透出来,像极了夕阳,也像极了凌夫人口中的“血月”。直到那灯火讲灯笼彻底吞噬,化为灰烬,又再度被风吹起。
扬起的灰烬很是悠然的飘到了两人的身上,剑上,侧脸上。
终于,李韵先动了。
平淡无奇的一剑。
笔直的向前刺出。
凌夫人也动了。
和李韵同样的招式。
看似比之更加的平静,穿过空气时甚至带不动一丝风。
两人的距离很近,又很远。
看似咫尺之隔,又好似天涯海角遥遥相望,触碰不到,却又融合在了一起。
至少大多数人看在眼里,是这样。
李韵旧伤未愈。
出剑速度不快,变化也很是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