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风水轮流转,莫不如此。
先前刘睿影也觉得,诏狱中人包括凌夫人在内颇有些危言耸听。但这才刚刚过了几个时辰的功夫,傅云舟竟是就便成了这副模样,也不得不感慨这人世间的冷酷与无情。
“怎么回事?”
刘睿影问道。
傅云舟长喘了一口气,咳嗽了几声指了指箱子外面。
“有人要杀我。”
“谁要杀你?”
刘睿影问道。
“不知道,很多人……”
傅云舟说道。
“我帮不了你。”
刘睿影想了想,终于还是狠下心说道。
“你是不是要查宝怡赌坊?是不是要查熊姥姥和大老姜?这些我都知道,只要你救我一名,把我送出中都城,我就什么都告诉你!”
傅云舟用膝盖跪在地上,朝刘睿影挪动着,地下脱出两条长长血痕。
“你都知道什么?”
刘睿影问道。
傅云舟却顿时逼了嘴,抬头看向刘睿影笑了笑。
忽然扬起手臂,袖筒中划出一柄匕首,在电光火石之间刺向那个正在抽烟的残废读书人。
他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生命竟会这样结束。
最后一口烟雾还半含在嘴里,没有全然吐出,却就混着鲜血从嘴角流下。
傅云舟的匕首稳稳的扎在他的咽喉中。
力道拿捏的十分精准,刚还割破了他的气管,却又未伤及声带。
这人在弥留之际仍然颤抖的哀嚎着,直到整个喉管都注慢了鲜血才渐渐无声。
“这声音很美妙不是吗?”
傅云舟拔出匕首,提起那人空挡的裤腿,将血迹擦拭干净。
然后又掰开他的手,拿过烟斗,放在嘴里猛抽了几口。
烟锅闪过猩红,比鲜血更红,更有温度。
“你杀了人。”
刘睿影说道。
“这话可不像是从诏狱‘第十三典狱’口中说出来的。何况据我所知,刘省旗你也不是没有出过剑。”
傅云舟吐出一口浓烟说道,还用手上的镔铁烟斗敲了敲刘睿影的剑鞘,和先前刚进入这条巷子时,判若两人。
“现在关于‘宝怡赌场’唯一的线索断了,你除了依仗我,还有什么办法?一炷香前,博古楼中人已经入了城,现在应当已经在祥腾客栈中安排妥当。”
傅云舟接着说道。
刘睿影目光一凝,心想这宝怡赌坊果然和文坛龙虎斗有说不清的关系,否则傅云舟也不会刻意提起博古楼当做要挟。
“除了你,还有熊姥姥,还有大老姜。这都是活生生的人,而且比你更可信。”
刘睿影说道。
“你宁愿相信一个卖糖炒栗子却能赚来一堆黄金还遭人追杀的老太婆,和一个昼伏夜出摆摊卖货却知道如何成为赌坊贵宾的商贩,却都不相信一个前任的诏狱典狱?”
傅云舟说道。
刘睿影点头承认,傅云舟顿时有些尴尬。
那两人或许是彻头彻尾的坏与恶,但傅云舟的亦正亦邪则更加让人恐惧。
尤其是刘睿影,从接到诏狱传唤再到与他谋面之后,始终对其就没有任何好印象。
就在他进入巷子后短短的功夫,却是就骗了刘睿影两次。
第一次他乞求刘睿影救命,提出用自己所知道的关于那两人以及;‘宝怡赌坊’的事情当做交换。
第二次他不等刘睿影回答,却反手杀死了那我残废的读书人,以此断掉刘睿影的念想。
经过这两次之后,刘睿影当然不会再相信他说的任何。即便傅云舟真的知道关于熊姥姥、大老姜以及“宝怡赌坊”的所有事,刘睿影也不会让步。
刘睿影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那位残废读书人的尸体,接着又将目光转向傅云舟。
他双目中血色炯炯,比手中烟斗内燃烧的烟丝更加赤红。刘睿影沉默了许久,收起剑,侧身想要从他身旁离开。
傅云舟这次没有阻拦,反而让了让身子。
带刘睿影过去后,本以为他会转头来张望一眼,即便不开口说话,也会有些反应才对。
可是他没有。
平静的只能听到烟丝燃烧时“噼里啪啦”的声音。
巷子口近在眼前,但刘睿影却停下了脚步。
他终于知道傅云舟为何没有挽留,也没有回头。
语言和动作毕竟是贫乏的。
但巷子口闪现的人影和头顶恍然的刀锋却是最为有力。
电光火石之间,一束刀光自头顶落下,紧贴着刘睿影的后背,径直劈向傅云舟。
刘睿影没有任何迟疑,抽剑出鞘,右臂背在身后,剑身高高扬起,挡住了这一刀。
刀光和他的剑没有任何接触。
在即将碰撞到之际,黯然消失。
刘睿影未转身,只有耳朵动了动,随即背在身后的手向前挥动,斩出一道弧形的剑光。
剑气四溢,将巷子内低矮屋檐上的瓦片都削去了几片。
瓦砾纷纷落下,掉在地上的声音像极了雨滴。
入夏之后,中都城的雨水明显少了很多。
平南王域湿润的风因为季节的更迭而改变了方向,都朝着安东王域,朝着海边吹去,不再光临这里。
而西北裹挟着沙尘的风暴却更加强劲,即便吹佛到中都城中已然是强弩之末,但仍旧使得这里变得干燥。
人缺水会口渴,会感到烦躁。
一座城缺了湿润也会变得嘈杂。
很多事端本来可以被无形的湿润所慢慢融化,但在这样的环境中,却被无限的放大,直至干裂流血。
刘睿影想起了那位死去之人的嘴唇。
他的尸体就躺在身后。
人死后,血脉失去了活力,从嘴唇与指尖开始慢慢变得乌青,血肉也不再鲜红。
黑色就是有这种魔力,足可以吞噬一切。
巷子口越发亮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巷子内的昏暗。
天边还剩下最后一抹余辉,要不是今日天气很好,早就伸手不见五指了。
可今天的傍晚,就连晚霞都不存。只有半个太阳低低的垂在天际,要比多云的日子里鲜红许多。
似是在流动一般,将最后的光和热朝着大地倾倒。
刘睿影听见身后有声轻微的响动,而巷子口的闪烁却已不见了踪影。
灯火的明亮斜斜的招进来,在刘睿影的身前停止,就像是一道分割线。巷子内外,两方天地。
“啪……啪!”
正待刘睿影转身时,傅云舟不紧不慢的捡起那人的锦囊,从中捏出一撮烟丝,填满了烟斗。
两颗火石在手中很有节奏的碰撞。
若是在白日或是巷子外面,这幽暗的火星根本不会被人注意。但现在,在这昏暗的陋巷中,每一颗火星都像是一道闪电,刻在刘睿影的心间。
“就是他要杀你?”
刘睿影问道。
在他和傅云舟之间,是一具尸体。
在傅云舟之后,是一个人影。
穿着宽大的斗篷,带着风帽。
风帽的帽檐很长,很尖,像极了乌鸦的嘴,将他的面庞遮住大半,只露出了长满胡茬的下巴。
那人死时并没有流出多少鲜血。
一是因为傅云舟的出手着实精妙,很是小心的让皮肉在匕首拔出后自然闭合,故而鲜血只会倒灌,并不会朝外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