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姥姥收摊已经很久,香味早就散了个干净。
此时这里气味最终的是刘睿影右手边的一家酒肆,门前没有牌匾,楼上也没挂招子,不知道叫什么名儿。或许是新开的店面,老板还没有决定叫什么。
给店铺取名比给孩子取名更加重要。
即便是不迷信的人,都要去买一本《说文解字》,从头翻到尾,再从尾翻到头。这样的书是不需要按照顺序看的,有时候随手打开一页,便可以找到好几个寓意不错,朗朗上口的字眼。但更多时候却是一个满意的字都找不到,总是期待下一页会出现更好的,这山望着那山高,最后看到了最后一页才回过神来,只得懊恼的重新来过。
要是稍微讲究些的人,就会花费不少银钱,请来个会测字、看风水师傅,按着罗盘将店铺的方位勘探一番,再结合老板的生辰八字,姓名笔划,算出一个五行互补,增累财运,说出去又颇为响亮的名号。
刘睿影看到这家酒肆门口已经留出了悬挂牌匾的位置,就连用来固定的木楔子都已经妥当,估计是还未寻到一个顺当的师傅来测算,因此才会空着。
不过酒肆没有名字并不耽误它开张营业,毕竟来喝酒的人,哪里会注意这家店叫什么?就算当时记住了,也很少有人能在尽兴后仍然还可以叫得出来。
一家酒肆受不受欢迎,生意好不好,主要还是看它的酒的味道,下酒菜火候,以及陪酒的姑娘是否好看。
刘睿影朝里一望,看到满店的莺莺燕燕,脂粉甚至都要盖住了浓郁的酒香,便知道这里是个喝荤酒的地方。
喝酒自是也分荤素。
三五知己好友聚在一起,点上几碟小菜,几壶温酒,互相调侃的同时再聊聊见闻,便是素酒。像这般娇柔伴身,丹唇微张,春光乍泄,便是荤酒。还未饮醉,却是就被这一股子媚酥到了骨子里,连带着酒劲都比喝素酒时大了不少。
刘睿影看了一会儿,便准备离开。今夜他不想喝酒,更不想喝荤酒。但就在他刚抬腿的那一刹那,却是看见一位老婆婆,略微佝偻着背,臂弯处挎着个竹篮,穿梭在酒肆内的桌台之间,似是在叫卖着竹篮里的东西
正是熊姥姥,竹篮里的东西当然是糖炒栗子。
眼见如此,刘睿影便又站定了身子,想要再多看一会儿。白日里熊姥姥给他留下的疑惑却是还没有解开,他想试试这会儿能不能看出什么端倪。
糖炒栗子是甜食。
估计这世上没有几个人会把甜食当做下酒菜的。
因此熊姥姥虽然很卖力的在推销着自己的糖炒栗子,但问津之人却是寥寥。不过她仍旧不愿意放弃,反倒是一圈又一圈的循环往复。终于有一桌酒客应当是不胜其烦,买了一包熊姥姥的栗子。
眼见今晚得以开张,熊姥姥也十分高兴。
竹篮里的栗子,全都以及用小布袋分装好,一袋五两,不多不少。价钱也比白日里在铺子中卖时便宜了三成。
做成第一笔生意后,熊姥姥显然很受鼓舞,可却引起了几桌酒客的不满。毕竟熊姥姥这样叫卖,打断了不少人喝酒的节奏。很多人正在兴头上,侃侃而谈时,熊姥姥忽然走到桌边,冷不丁的问一句“要糖炒栗子不?个儿大甘甜的糖炒栗子!”就算是换做刘睿影,也会感觉到不痛快。
果然,在那些酒客的抱怨下,酒肆的伙计十分“客气”的将熊姥姥“请”了出去。
一出门,迎头便看到了刘睿影。
“小伙子,要吃栗子吗?”
熊姥姥问道。
同时揭开了竹篮上盖着一块极为厚实的衬布。
应当是害怕这糖炒栗子凉了,毕竟这栗子一凉,口感就会变差。原本得软糯,就会生硬。甘甜也会不再那么润滑,结成糖壳,糊在栗子表面,吃进嘴里有些发腻。
“不记得我了吗?”
刘睿影笑着问道。
熊姥姥眯着眼睛,凑近了仔细看了看,随即笑了出来。
看样子却是已经认出了刘睿影是谁。
一百斤糖炒栗子,两把欧家剑赌斗。
这样的事端可是不容易碰上,熊姥姥就算记性再不好,想必也会有不浅的印象。
“记得记得!那一百斤糖炒栗子吃完了吗?”
熊姥姥笑着问道。
刘睿影有些无奈。
一百斤大米都够一群人吃个十来天的功夫,一百斤糖炒栗子从现在起吃到中秋估计都吃不完,前提是它们若是还没有坏掉的话。
“没想到熊姥姥晚上却还要这样挨家挨户的卖栗子。”
刘睿影说道。
白日的时候,他觉得熊姥姥并不贪财。但现在一看好像不是如此,谁会嫌弃钱多呢?更何况是开店铺做买卖的人。
“铺子里赚的钱,也就够我这个老东西的吃穿。但生活总是需要填补,所以这才会晚上出来辛苦一番,争取能再挣个灯油钱。”
熊姥姥说道。
刘睿影听后点了点头。
在生活面前,谁都不容易。不管是用什么样的方式,大家都是相对平等的。
熊姥姥既然认出了刘睿影,就知道他不会买自己的栗子。因此对着他招了招手,便蹒跚着步子,朝前走去。
前面不远处还有一家酒肆,也没有牌匾,但却挂了一面脏脏的招子,似是有年头都没取下来清洗过。本来的杏黄色一家变得乌黑,甚至还隐隐的透出一点紫。
上一家酒肆是因为老板没有想好合适的名字,而这一家却纯粹是因为店面太小太破。来这里喝酒的人,就是为了过过酒瘾罢了。下酒菜往往都只有一盘炒的半生不成熟,洒了粗盐粒的花生米。熊姥姥想来这里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再给这些喝穷就的人卖出几包。
刘睿影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反正也米有个想去的地方,不如多观察观察熊姥姥身上到底隐藏了什么
这家小酒肆的屋檐伸出来的很长,顺着檐下还摆了四张桌子。只是现在的天气还算不上热,因此并没有坐在外面喝酒。四张桌子全都空着,不过桌旁却站着一个人。
他身穿非常宽大的蓝色长袍,把手脚全都遮住。
衣领松垮垮的,看上去极不合身,像是借来的衣服。
从他脖子的粗细可以看出,这人并不胖,反而十分瘦削。
一个瘦子为什么要穿这样宽大的长袍?况且现在的天气虽然不热,但也到了换成单衣的季节。刘睿影一路走来看到人穿着都是差不多的清凉,唯有此人裹的厚厚的,将自己全部都遮蔽起来。
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站着,不言不语,也不喝酒。
店里有人时不时的探头看看他,似是都对这人的举止颇为好奇。
刘睿影看到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顺带着一滴汗珠从上面滑下,滑过喉结的凸起,托着一道长长的汗渍,流入了胸前衣襟的深处。
这么穿肯定是会热得,而热了必然就会出汗。
汗珠划过皮肤的感觉很不舒服,这一点应当所有人都有过感受。即便来不及擦汗,也会在汗珠划过后伸手摸一把。用更强烈触感压住汗珠带来的痒痒。
但是在这人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