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东西总是会变得凄凉,所以还不如直面这些凄凉。你不要把任何事以及他俩的身份带入进来,只想着这是两位不知为了什么而抽剑拔刀的江湖豪客。在震北王域荒凉的矿场上,在一家残破不堪小店的后院中,在一棵半死不活的老书旁,风沙混着碎夜或许还要夹杂着血与酒……这真是最极致的凄惨!”
老板娘说道。
“你喜欢,我便给你画下来。”
李俊昌说道。
“不必了……”
老板娘说道。
“为何?这样不是就能时刻观赏?”
李俊昌不解的问道。
“花开了,每日看看都有每日的新奇。但花落了,却是看一次就足够。”
老板娘摇着头说道。
“他们俩,都会落?”
李俊昌问道。
他本已拿出了纸笔,现在却是又放了回去。
人的手果然是不可小觑,无论是谁的。
谁能想到李俊昌的手除了能拿起“咫尺天涯”外还画画?
并且画的着实不错!
“总会落一个吧……不然不符合规矩。”
老板娘说道。
李俊昌认可的点了点头。
院子中可以有无数朵花,也可以好几株树。
定然有的花先开早落,有的书晚抽芽迟凋零。
虽然最终的结果都一样,没有任何区别,可输赢的本质争抢的不就是一个先后?
差了一瞬间,一眨眼也是后。
抢了一悠忽,一须臾也是先!
靖瑶看到晋鹏剑光袭来,凌空身形闪动,想向旁侧躲开。
奈何他周身三尺内,却是都晋鹏的剑气所笼罩。
剑尖不断颤动,封死了晋鹏的任何退路。
他已然没有了任何选择。
“当!”
刀剑相交。
李俊昌护在了老板娘身前。
随时阻挡着即将袭来的余威。
“咚咚”两声闷响。
似是二人已落地。
但李俊昌与老板娘的视线却被扬尘和碎叶遮挡,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原本以为的轰轰烈烈,却是骤然之间便冷静了下来……
李俊昌朝着正前方接连劈出数刀,换得一片澄澈。
但院中空空如也,早已无人。
若不是那断裂的树枝落在地上,旁边还有几滴腥红的鲜血在提醒着他们俩方才发生了什么,任凭谁都会觉得这好似大梦一场。
“人呢?”
老板娘问道。
“不知道。”
李俊昌收起了刀说道。
“真是了不得!”
沉默了片刻,老板娘忽然发出了一句感叹。
“的确是了不得……尤其是晋鹏!”
李俊昌说道。
“可是他这样做,到底算不算是背叛?”
老爸娘有些疑惑的问道。
“他如果不这样做,就是背叛了自己。但现在这般,你若是说他背叛了中都查缉司倒也无可厚非。”
李俊昌耸了耸肩说道。
“左右都是背叛的话,我也会这么选的。”
老板娘说道。
“没错,否则这心结恐怕是一辈子都解不开。”
李俊昌叹了口气,悠悠的说道。
方才这一场交锋,晋鹏明明有三次机会可以直取靖瑶性命,但是他都放弃了。
第一次,就是在靖瑶的刀堪堪出鞘时。
晋鹏本可以仗剑急功,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长剑比弯刀灵巧轻盈,再加上晋鹏的武道修为本就在靖瑶之上,若是再借住了身法之威,靖瑶定是难以招架。
即便不战死,也只能弃刀跪地受缚。
可是晋鹏却没有这样做,反而是翩翩君子般的等靖瑶周身的气势打到了顶点,他才出剑。
李俊昌和老板娘对自己先前的评价有些后悔……
每个人都有面具和壳子是不假。
但晋鹏的优雅却又不似旁人那般的惺惺作态。
即便他是装出来的样子,可是在先前那样的情境之下依旧能包吃住自己惯有的本心,这份优雅就已经变得极为真实。
可以可以,可以故作姿态,只要在所有的场合,任意的时间都是如此,那再虚伪的客套也会变成整整的前辈。
错过了这第一次的大好机会,一鼓作气再而衰……
但就算是如此,晋鹏却是也以一件之威使得靖瑶无路可退。
以李俊昌和老板娘的眼里,自是能看出来晋鹏可以在靖瑶的身形高高跃起前就出剑封死他头顶的空间,但晋鹏仍旧没有这样做……
这却是让李俊昌和老板娘颇为不解。
不过从二人先前在大厅中的对话中不难听出,他们俩似是有些老旧的因果。
至于是什么,二人说的含糊其辞,外人旁听根本琢磨不透,揣摩不出。
再而衰,三而竭。
若说第二次晋鹏还有七成的把握能够一剑毙敌的话,第三次机会,二人却是都在五五之数。
靖瑶自上而下劈出一刀,定然要比靖瑶从地上弹起挥剑迎敌要有优势的多。
晋鹏出剑的时机虽然已是在靖瑶向上跃起的势头过去之后,但却是在他下坠的势头正盛之时。
靖瑶已是巅峰,晋鹏却刚从地面弹起。
先机尽失,高下立判。
惟一的手段,便是晋鹏依仗着自己身后的武道修为硬拼一剑罢了。
“你觉得这血是谁的?”
老板娘看着李俊昌问道。
李俊昌却是直勾勾的盯着地上的几滴鲜血,双眼噙着泪水,不说话。
老板娘似是感受到了什么别样的情绪,向来泼辣精怪的她却是也收敛了性子,默不作声的站在他身边。还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放在他的后背上,顺着他的脊柱上下摩挲着。
感觉到后背传来的温暖,李俊昌心里流淌过一股暖流,顿时安心下来。
“我没事。”
李俊昌转过身,握住了老板娘的手说道。
老板娘抬起另一只手,食指的指尖轻轻滑过李俊昌的额面颊,留下一道浅浅水印。泪痕总是会消失的很快,但只要开了口,便会乐此不疲般不断的涌现。仿佛是一位浅笑的眼窝并不能承载那溢满心头的苦,所以才会这样悄然绽放,流出。
老板娘也不知她现在究竟是以何种心境在面对李俊昌,但她这世道一开始见到李俊时,绝对是逃避。本想换个新的环境,来帮助遗忘,但有些事却又真的可以忘记吗?那个曾经温暖了她无数光阴,笑起来像初夏午后阳光一样不急不躁的少年,那个可以陪着她早起看朝阳,日暮数繁星,再把熟睡她背回家的少年,她是无论如何也忘记不了的……现在回忆起来,确实要比后院中的场景更加像梦,既然是梦,那就不如珍藏,应当是要比遗忘更加漂亮的应对。
至少老板娘明白,不论以前有多么的不如意,不开心,不尽兴,都要漫漶欣喜的去接受,有时候会很痛,但当痛楚散发的淋漓尽致时,定是会否极泰来的。老板娘不恨他,除了不告而别之外,也再找不到什么可以用来记恨的理由。她自己不也是为了坚持当初的选择而放弃了几乎一切来到了这矿场?他们俩都是没有退路的人,不如直接选择跟随。趁着还没有被这些不幸彻底的击溃、打垮、冲昏头脑,那边就如此义无反顾的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