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的钱总是花的很快。
一千三百两,没有多久就再次见底了。
没了钱,别说喝酒和牵女人的手。
就连吃饭都是个大问题。
头三天,仗着肚子里的积攒的油水却是还能顶住。
但到了第四天,他却饿晕了过去,当街栽倒。
当他悠悠转醒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极为宽大柔软的床上。
他抬起头来看着房屋内的摆设,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门忽然开了。
走进来一个女人。
这女人不是他曾花钱牵过手的女人。
而是他的娘亲。
人只有在饿肚子的时候,才会想起回家。
可是上官旭尧却在还没想起回家的时候,就先饿晕了过去。
旁人都说,他上辈子一定做了很多善事。
不然那怎么会投胎到富甲天下的上官家里?
而且还是独子。
若是他出师之后,就老老实实的回家。
当几年快活公子,把自己的老爷子熬死。
上官家的一切都是他的。
只不过,这却是旁人对他的规划。
上官旭尧自己对此,没有任何概念。
八岁之前,年纪尚小。
衣食起居都有二十多位仆人伺候着。
八岁之后,却是又拜师修武。
对人间凡尘中等金银人情,却是一点不懂。
想当年送他去修武却也是上官家老爷子的主意。
不然这么大的家产,交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小子手里,岂不是要让祖宗蒙羞?
但上官老爷子却是忘记了自己的儿子连最基础的世俗都不懂。
虽然还没有到败家的地步。
可是上官家的大公子却是在外抢了八千七百两银子,还砸了公堂,甚至于落魄到饿晕在街头。
这岂不是比败光祖产更让祖宗蒙羞?
再看他的母亲。
却是和他八岁离开的时候没有任何变化。
永远是那么雍容典雅,高贵恬静。
虽然已年逾四十,但还是顶着一张着白嫩的娃娃脸。
身穿一件樱草色刺绣如意纹织锦立领偏襟立领内衬。
刺绣月季花罗裙的尾摆长长的拖在地上。
只不过他的母亲身体不是很好……
在仲夏时节却是还要身披一件柠檬黄弹墨缠枝葡萄薄纱交织绫。
乌云般的长在丫鬟的打理下,梳着一个芙蓉归云髻。
脑后还插着一根洒丝八仙过海密腊钏。
纤细的皓腕上戴着好几个琥珀连青金石手串,
腰肢左侧上面,挂着一个绣白鹤展翅的香囊。
因为是在家中,脚上穿的却是色乳烟缎攒珠睡鞋,
不过整个人看上去还是显得耀如春华,绰约多姿。
上官旭尧看着自己母亲的手。
觉得这双手却是比他花银子牵过的所有手都好看。
在看了看自己已经有些黝黑的皮肤,和脏兮兮的身子。
顿时觉得自己和这个家已经是有些格格不入。
其实格格不入的不是他的外表。
外表总是能改变的。
晒黑的人,只要半个月不出门,一定会变的白一些。
而脏兮兮的人,则是更加容易。
只需要一桶清水,就能洗去污浊。
真正格格不入的,却是他的内心。
他不想再有二十名仆从时刻跟在自己身后。
因为他觉得这样显得很蠢……
也不想张张嘴,就能办成一切的事情。
因为他觉得这样显得很笨。
他渴望当时自己去钱庄和当铺,一伸腿就踢倒一众人的刺激。
也渴望当时和那位官爷对簿公堂时自己的智慧。
简单的说,他渴望外面。
渴望上官家,高高的院墙之外的外面。
喝了整整一大锅娘亲亲自熬制的粥,填饱了肚子之后。
当天夜里,他就离开了家。
这会儿他的渴望却又变了。
酒已喝过。
女孩子的手也牵过。
现在的他,却是渴望走得远一些。
离家远一些。
所以他一口气从富庶而多雨的南方,来到了荒凉干旱的北边。
不过上官旭尧这次却不是空着手从家里走的。
他拿走了自己床头上的一个茶杯。
那是他饿晕醒来之后,娘亲给他端进来的。
每次看到这个茶杯,他就能想起自己的那张大床,以及自己娘亲疼惜的神情。
现在这个杯子正摆在他的面前。
不得不说,他保护的很好。
这么多年来,这只茶杯却是连一个磕碰的痕迹都没有。
仍旧是完好如初。
只不过他的娘亲却早已过世。
就连整个上官家也不见了踪影。
祖宅和田地,早在上官旭尧起事的时候,就已经部变卖了。
以前人们说起上官旭尧,都会说他是上官家的大公子。
而现在说起上官旭尧,却是都会说,他是震北王。
无论如何。
这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虽然道路不同。
但他还是完成了自己父亲的愿望。
没有让祖宗蒙羞。
至于家中那几位世代伺候的衷心老仆。
这么多年来,却是也在王府中被照料的很好。
原本伺候别人的人,却是也有了别人伺候。
不得不说,上官旭尧是个极重感情的人。
虽然他在家呆的时间并不长。
但家中每一个人对自己的帮助和对家族的贡献,他却时刻都没有忘记过。
晓立蓦然的思索良久,终究还是没有抽出腰间的软剑。
既然对方已经一语道破。
那便说明他们早有准备。
出其不意已经是谈不上了。
软剑的意义已然全无……
他看了看脚下的刀。
随即又抬头望了望石桥与和河岸。
杨柳新绿。
远方的起伏的山脉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烟雾。
这条河他走过了无数次。
也曾无数次的站在石桥上,从河水里看自己倒影。
初春的时候,水流不急。
还是能够看得清的。
但到了盛夏时节,水流湍急。
他的模样在水里顷刻之间就被送去了远方。
如同他这一点一滴消逝的生命。
晓立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想起这些。
不过他的身子却是微微一怔。
随即弯腰,捡起了地下自己的刀。
“我不出剑。还是用刀!”
晓立说道。
对面二人耸了耸肩。
表示并不在意。
他们为什么要在意?
对手用剑还是用刀,对他们而言都没有什么区别。
即便刀剑齐出也是一样。
这话,他们权当是晓立给自己鼓足些勇气罢了。
这二人不担心,也不着急。
不担心是因为,无论晓立如何变化,他们都有应对之策。
而晓立这人,却是决计不会逃跑的。
不着急是因为,他们有的是时间。
他俩已经在石桥上等待了两三个时辰。
哪怕是再耗费两三个时辰也是无妨。
人间事从来没有刚好一说。
做什么都得留出些余地才好。
杀人也是一样。
人死虽然是意外。
但让一个人死,却是早就计划好的事情。
计划却是最需要退路和余地的。
晓立说完话,右肩微微下沉。
瞬间再度欺身上前。
虽然这次他出了十一刀。
但每一刀却都是最基本的刀法。
没有任何华美的修饰与身法的辅助。
犹如一位农夫正在砍柴。
大巧不工。
这二人知道,这十一刀,已经是晓立武道修为和刀法的巅峰汇聚所在。
但和晓立极为方正的刀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