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能是从他怀里生出来的吧……
铁观音打开酒壶,递给了老人。
“这是什么?”
老人问道。
“酒!”
铁观音说道。
这些对话和动作,去年都发生过一模一样的一遍。
但是老人已经不记得了。
铁观音却觉得这样的重复极为有趣。
至少刘睿影从他的脸上没有看到丝毫的不耐烦。
这老人看起来似乎要比这村庄更为古老。
而铁观音拿出来的酒瓶,却又比这老人还要古老。
古老的东西总是能够互相般配。
“喝不了了……”
老人说道。
把头偏向了一边。
“为何不喝?这可是好酒!又好又老。”
铁观音说道。
说着又把酒瓶子朝那老人面前凑了凑。
老人拗不过,只好闻了闻。
“的确是好酒。”
随即拿过瓶子喝了一口。
“只喝这么一口吗?”
铁观音问道。
“我若是都喝了,岂不是显得脸皮太厚?”
老人笑着说道。
眼睛眯的更深了。
就像是两道月牙。
太阳挂在天上。
两弯月牙却在地上。
在老人的脸上。
“人老了,脸皮厚一些也无妨。”
铁观音说道。
自己饮了一口。
看得出这酒还极其浓烈。
铁观音喝完之后还咳嗽了两声。
喝烈酒最忌讳的就是咳嗽。
一旦咳嗽。
还未完全咽下去的酒汤,就会被重新呛起。
朝眼睛和鼻子里冒去。
那种滋味。
没有经历过的人,无法体会。
虽然难受。
但却也有人对此极为上瘾。
甚至不咳嗽时,也有硬生生的“咳咳”几下。
刘睿影分不清铁观音是哪一种。
但他的确是咳嗽了。
“你知道我这辈子唯一没有做过的事是什么吗?”
老人仰面问道。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你都做过些什么。”
铁观音又喝了一口酒说道。
这次他没有咳嗽。
刘睿影便也知道,方才的咳嗽,不是他故意的。
“我这把年纪,做过的事肯定比你多。唯一没有做过的,就是倚老卖老。”
老人说道。
“可是你这前半句话,不正是倚老卖老?”
铁观音反问道。
老人睁大了眼睛,转过头直勾勾的盯着铁观音。
刘睿影看到这位老人虽然已经饱受岁月的沧桑,但双眸依旧清澈无比。
没有一丝浑浊。
“真的算吗?”
老人问道。
“算。只要以我怎么怎么,你才怎么怎么……这样的句式说出来的话,都算!”
铁观音说道。
“哦……”
老人托着长音,应了一句。
“你这般年纪,肯定没做过多少事。”
老人想了想再次说道。
“这样说,就不算是倚老卖老了吧?”
老人戏谑的问道。
虽然他的笑,只会让脸上的褶皱更加深刻。
但他还是笑了。
“还是有点那种意味。”
铁观音重新在躺椅上躺好说道。
“不,一点那种意味都没有。这句话是别的意思。”
老人说道。
“什么意思?”
以铁观音好奇的问道。
“单纯看不起你的意思。”
老人说道。
随即把铁观音手上的酒瓶一把夺走。
朝嘴里猛灌了两口。
“刚才还不是说,不能厚脸皮吗?”
铁观音也笑了。
这一老一少的笑容先后出现,却是要比这灿烂的阳光更能温暖人间。
“对自己看不起的人来说,这不算是厚脸皮。”
老人说道。
“咕嘟咕嘟”的喝了大半瓶,才重新还给铁观音。
铁观音把酒壶拿在手里掂量了几下。
发现老人喝的酒,和去年相比,一口不多,一口不少。
“不算是厚脸皮又算是什么?”
铁观音接着问道。
老人此刻却是不说话了。
去年的今天。
他们二人的对话也是到此为止。
铁观音本以为今年能够有所突破,继续聊下去。
但谁知,这个问题,老人花了一年却是还没有想出回答。
日头偏西。
铁观音把最后一口酒喝完。
继而把这酒瓶子重新揣回了怀中。
“这算是坐我躺椅的租借费,以及和我一起晒太阳的门票钱。”
正当铁观音准备离开时。
老人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铁观音没有回头。
而是兀自笑了笑。
虽然这个理由有些牵强。
但至少在明年的冬天,两人又能多说一句话了。
“看完了?”
萧锦侃问道。
刘睿影无动于衷。
似是还在回味。
但他的精神的确已经回了过来。
“看完了。”
沉默良久。
刘睿影终是开口说道。
“终归是积雪融尽,春满人间。”
萧锦侃莫名的感慨了一句。
“什么意思?”
刘睿影问道。
“没什么意思,只是一句感慨罢了。”
萧锦侃笑了笑,晃着脑袋说道。
“你从来不会讲无意义的话。”
刘睿影说道。
“那要看我是以何种身份说话。”
萧锦侃说道。
“所以这句话你是以‘太白’之口说出来的,还是以萧锦侃之口?”
刘睿影问道。
“半对半。”
萧锦侃说道。
这却是让人刘睿影更加摸不着头脑。
“但为何你不让我看完?”
刘睿影忽而又问道。
“你不是已经看完?”
萧锦侃饮了一杯酒。
“我只看完了你想让我看的。”
刘睿影说道。
“故事长着呢。等你一点点都看完了,岂不是也要看到他这般年岁?”
萧锦侃说道。
“没看到转折,总是让我心里痒痒的。”
刘睿影叹了口气说道。
他着实是想不通为何铁观音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而这个最为本质的疑问,在萧锦侃给他的看的漫漫画卷中,却是并没有回答。
“我能让你看的,自是你该知道的。不能看的,你若硬看,却是也不好。”
萧锦侃说道。
“怎么个不好法?”
刘睿影反问道。
“不好就是不好。相对于你认为的好而言,只要不符合,那便都是不好。”
萧锦侃说道。
“这话一定是以‘太白’之口说出来的。”
刘睿影说道。
“何以见得?”
萧锦侃问道。
但他的心里却知道,刘睿影说的是对的。
“因为我的朋友萧锦侃,和我说话时向来都是谈话当实在,绝不会绕圈子,打机锋。”
刘睿影说道。
随即也饮了一杯酒。
“若是我走了,你会不会孤独?”
刘睿影放下酒杯,突然问道。
萧锦侃正想去拿酒坛的手微微一怔。
随即收回放下。
“你怎么不问我会不会幸福?”
萧锦侃反问道。
“幸福?难道我在这里让你觉得很不幸?”
刘睿影有些不悦。
“你想错了。对我这种人而言,孤独就是幸福。你在我的确不孤独,但也着实打破了我的幸福。”
萧锦侃说道。
刘睿影蓦然。
他何曾不知这其中的无奈滋味?
生活对于常人而言总是带有一种渴望。
把看见的,得到了,即是一种满足。
看不见的,得不到的,就只好希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