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方才的弩箭明显是从他背后装着的机括中射出来的。
但是他现在手中的这剑兵刃,刘睿影却是看不出一点门道。
一根铁索。
上面拴着一个圆环。
这圆环极为轻薄。
似是能像云朵般飘起来一般。
但那根铁索却极为粗壮。
和刘睿影的小臂差不多。
乍看之下,不难以为这铁索才是兵刃的主体,圆环只是陪衬。
可是那小童却手持铁索,圆环在另一端悬空,兀自摆动着。
“您要是一定让我起名,也行。就叫断头路。”
小童这时才开口说道。
“断头?这二字过于直白,不好。”
刘睿影说道。
“您说,既然都是死路,为何要那么多弯弯绕?还不如直接用死法儿来命名,不是更显得磊落?”
小童说道。
“所以,你要让我断头?”
刘睿影反问道。
“是极是极,这也是最快最轻松的方法。”
小童说道。
“对于断头之人倒是轻松了,咔嚓一切,万事了然。不过对于你来说,怕是没那么轻松。”
刘睿影说道。
“您是何意?”
小童问道。
“意思是我的脖子硬,骨头也硬。怕你一不留神崩了到,扭了手。”
刘睿影说道。
“您这话也显得老套了……想必也是从那些说书先生那儿学来的吧。”
小童说道。
刘睿影并不想回答。
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说了太多的话。
原本他是没有这么多话的。
不知和谁学的习惯。
即便是对方摆明了要杀死自己,却也想和他先聊两句。
一时间,刘睿影觉得自己是否有些飘飘然了。
不管一件事的把握有多大。
自己都不该如此有恃无恐才对。
但刘睿影转念一想。
自己这并不是骄傲,也并没有飘然。
只是他的心气儿已经变了。
从一开始的恐惧紧张,到了现在的轻松随意。
换个词来说。
刘睿影变得比原来更加幽默。
这么一想,他的心里顿时舒服了很多。
当下也有心想要再多说几句。
既然杀他的人都不急,自己这个看似等死的人又何必着急?
“这句话还真不是学来的,是我自己悟出来的。”
刘睿影说道。
“那您真是天资过人,旁的人就算是苦读十年,也赶不上您这一朝顿悟!”
小童说道。
“想必你知道我是刘睿影。”
刘睿影说道。
“刘省旗。”
小童微微点了点头说道。
“所以你知道我是谁,而我不知道你,岂不是太不公平?”
刘睿影问道。
“你想知道我是谁?”
小童反问道。
“总不能让我死的不明不白。断头前也得做个明白鬼不是吗?”
刘睿影说道。
“嘿嘿……我会在您闭眼咽气的最后一刻告诉您的!听说那一刻听到的东西,听的最清,记得最牢!”
小童口中这一‘牢’字还没说出口。
手中劲气便灌输到了铁索之上。
这铁索突然直挺挺的立起。
圆环挂在前段。
宛如猛蛇昂首。
小童手腕一抖。
这“猛蛇”的蛇头便直奔刘睿影的头颅袭杀而至。
刘睿影出剑击中了圆环。
但小童又在刹那间变招。
圆环只稍稍一错,便泄去了刘睿影剑上传来的劲气。
可是刘睿影刺出的这道劲气却并没有溢散。
而是被这圆环拘在了其中。
一圈圈的旋转着。
“本以为你的断头会是干净利索,怎么跟一条泥鳅般如此滑溜?”
刘睿影嘲讽道。
“您看仔细了,这可不是泥鳅。这是毒蛇!”
小童说道。
“开始的那下的确是有点像毒蛇。可是现在却是只像泥鳅。”
刘睿影说道。
“开始一起手,叫做猛蛇昂首,现在的变招,叫做灵蛇出洞!”
小童说道。
刘睿影可觉得有些可笑。
他只听说过宴席之上报菜名。
却没有见过生死相斗时把自己的一招一式都大大方方说出来的。
这样的人要么是太傻,要么就是对自己的功法武技有足够的骄傲。
“巧了,我这剑你可知是什么名字?”
刘睿影问道。
“刘省旗的剑自然不会是凡品。”
小童说道。
“不,它普通的很。只是名字和你刚好八字反冲。它叫斩蛇剑!”
刘睿影说道。
一听这话,原本油嘴滑舌的小童竟是突然那咬牙切齿起来。
想必刘睿影分析的没错。
他的确是对自己的这一套功法武技极为骄傲。
虽然他能够容忍刘睿影说这是一条泥鳅。
但却接受不了对方说自己的剑叫做‘斩蛇’。
小童另一只手也搭在了铁索之上。
双手向下一压。
这顶端的圆环便将先前拘住的刘睿影的那一束劲气释放了出来。
圆环转动极快。
再加上这凌厉的劲气。
刘睿影不得不以稳妥为上,暂避其锋芒。
只是这小童一见刘睿影并不相抗,却是驱使铁索,让这圆环如附骨之疽般再度贴了上来。
“现在这模样倒是有点像蛇了!”
刘睿影说道。
斩蛇刺七寸。
刘睿影看了看这铁索的长度,在心中略微估算了一番。
继而一剑刺出。
剑未到,劲气先至。
精准的打在了这条铁索的“七寸”之上。
“别的蛇有七寸,而我这蛇却是不同。”
小童说道。
他眼见刘睿影的剑尖抵住了铁索,却是没有一丝慌乱。
剑索相触。
刘睿影的心头蓦然传来一阵悲伤。
这悲伤来的过于突然,但却汹涌异常。
以至于刘睿影竟是刹那间有了想要流泪的冲动。
他急忙回剑。
但出剑易,收剑难。
这剑尖似是被黏在了铁索之上,进退不得。
然而这悲伤之韵味,却顺着剑尖传来。
一波更胜一波。
刘睿影活到今天,虽然开心的事不多。
但若要细细的想来,悲伤的事却也没有。
可是现在,他却开始伤春悲秋了起来。
这着实不是一个秀武道之人该有的心境与气魄。
他先是悲哀自己。
觉得自己很是凄楚可怜。
因为他来到这世间,好似飘摇一浮萍。
无依无靠。
无根无基。
明明他对自己故去的爹娘没有多少一样的感觉。
此刻却因为这孤儿的出身,忍不住潸然泪下。
随后他又觉得中都查缉司这些见不得天光的脏活着实不适合自己。
为何自己生来就要如此?
为何自己不能像旁人那样拥有些许选择的权利?
就算旁人的路,大多也由他们的爹娘定夺。
可是至少能选择自己的午饭该吃什么。
刘睿影却是连这都没得选。
中都查缉司的饭堂做什么,你就得吃什么。
唯一的选择就是吃或不吃。
吃了,便是屈服。
不吃,又饿肚子。
左右吃亏的都是自己。
这让他悲哀。
“嗡嗡嗡!”
刘睿影抬头看了看那铁索尽头的圆环。
它正在急速旋转着,向他靠近。
一瞬间,刘睿影竟是想要把头伸进那圆环之中去。
仿佛伸进去就能得到诸多解脱。
这些悲伤所带来的苦闷,原先并不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