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窗门紧闭的缘故,屋中的血腥味要比院子里浓重许多。
他是死在装裱台上的。
手上还做着未做完的活计。
刘睿影觉得这案牍上的东西有些眼熟,便让汤中松与自己一道把尸身扶起,靠着椅背。
他的喉间也是一个骇人的血洞,声带也被刺破,颈椎经脉也被挑断,死法与那门房小伙子一模一样。
汤中松看到眼前的景象撇了撇嘴。
看来他自己想错了。
这杀手的确只有一人。
如此妙到巅毫的剑法,能有一人练成已经是世间罕见。
若说有两人都能练成,还修习的如此一致,这概率也未免太小了些。
虽然无巧不成书,但也要分事端。
但当刘睿影看到他案牍之上摆着的未完成的作品时,不由得大惊失色!
“这……”
刘睿影的惊异引来了常忆山。
但他的反应和刘睿影如出一辙。
因为这装裱师生前未做完的活计,不是别物,正是刘睿影手中那幅狄纬泰的长诗!
常忆山第一反应是,这其中定然有一份是假的。
但他对比了字迹之后发现毫无偏差。
刘睿影把自己的这副长诗交给常忆山,常忆山这才感觉到这张纸似乎有些薄。
“宣纸是可以一层一层剥开的。每拨开一层,都会有一模一样的字迹。”
常忆山说道。
现场开来,刘睿影手中的这副长诗应当时原版。
因为案牍上放置的这副,实在是太薄了。
薄到可以透过纸背看见后面案牍上的纹理。
“你真的对此一点印象都没有?”
常忆山问道。
刘睿影摇了摇头。
他早就很用心的回忆过,但关于这副长诗以及鞋垫是如何到自己手里的,却是一片空白。
“你记得吗?”
刘睿影看着汤中松问道。
“当时他开始写字,你们都围上去看。就我与酒三半还在与那老头儿拼斗不休。”
汤中松说道。
他本就对这不敢兴趣。
何况那一晚斗酒胜过张学究才是头等要务,他是根本无心顾及其他的。
“涉及到狄楼主墨宝,还是给五福生兄弟写的悼亡诗,这倒是有些麻烦了。”
常忆山说道。
随后他出屋走到跨院中,抬手朝天甩了一枚令箭,令箭升空发出一声炸响,把屋里的人下了一条。
“我已打出了博古楼出现紧急事态的传讯,想必不久博古卫就会到场。你们还是先退出来吧,那些博古卫只认死理,连我的面子都不会给。要是被他们看到你们私自移动了尸身,不知道还要耗费多少口舌才能解释清楚。”
常忆山说道。
刘睿影退出屋子来到园中,看到这院子倒是空旷得很。
除了角落里摆的几个水缸以外,再没有任何地方可以作为荫蔽之用。
这倒是也能略微说通为何他会击杀那门房。
想必是担心门房引着自己等人走进来,暴露了自己。
毕竟常忆山的武道修为也不低,起码跟鹿明明在一个层次。
就算是这杀手抢占了先机,想要走脱也没有那么容易。
然而一旦发起争斗,就必将会露出马脚。
刘睿影听到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每一步都走的很是铿锵。
看来是常忆山说的博古卫到了。
可是这脚步声很是稀疏,最多只有两三人的样子。
刘睿影的耳音并不好。
基础的听声辨位虽然能做到,但相隔了这么远,还是无法准确的分辨。
脚步声越来越近。
刘睿影的眼神定格在转角处。
可是出现的两道身影却让他大惊失色!
“赵茗茗?糖炒栗子?你们怎么来了?”
刘睿影看到来人说道。
“我来找你啊,当时在丁州府城你走的那么匆忙,我废了好大劲才打听到你在这里。”
赵茗茗莞尔一笑说道。
刘睿影看到一旁的糖炒栗子看看自家的小姐,再看看自己,也在笑着。
只是她两手空空,却是没有像先前那般一直吃着糖炒栗子。
不知为什么,刘睿影觉得有些奇怪。
但眼见为实,况且自己对赵茗茗本就有一种别样的情愫。
许久不见,佳人突兀露面,却是让他有些心神不定,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刘睿影问道。
虽然赵茗茗先前已经说过了,是‘费了好大劲才打听到的’。
但刘睿影显然是把这一句话忽略了。
赵茗茗没有回答,只是依旧对他笑着,莲步轻移,向他走来。
“怎么这么紧张?是不是因为没喝酒?”
赵茗茗说道。
语气竟然有些轻佻,让刘睿影不自主的心头一颤。
“我……没有,主要是这边刚出了点事。”
刘睿影不自主的后退了两部说道。
“看来就是因为没有喝酒……那晚你给我唱的一段《碧芳酒》我还没学会呢,你可不许跑!”
赵茗茗微微弯腰,上身前倾,伸出右手食指一下点在了刘睿影的鼻尖上。
如此亲密的举动却是让刘睿影猝不及防!
在他的印象中,赵茗茗一向风雅雍容,怎么这次一见身上却是多了如此浓郁的风尘气息?
可是从鼻尖上传来的一圈圈幽香,却又令他不能自拔,刘睿影一下握住了赵茗茗的手。
赵茗茗眼见自己的手被刘睿影握住,倒也并不觉得害羞尴尬,顺势直起了身子,又向前考了过去。
这下两人可是占了个脸对脸。
“怎么,喜欢我?”
赵茗茗丹唇轻启,吐气如兰。
“糖炒栗子,你家小姐……”
刘睿影转头看向糖炒栗子问道。
却看到糖炒栗子已经径直朝着后面的装裱室走去,对此间发生的事不闻不问。
“是在下唐突了!”
目光从赵茗茗的脸上移开了片刻,让刘睿影的心神略微稳定了些,他松开了赵茗茗的手,施礼抱歉。
但是赵茗茗却不给刘睿影任何缓神的机会,不管刘睿影的目光游移到何处,他却是都把自己的脸对过去。
“不唐突,我也喜欢你牵着我。”
赵茗茗说道。
刘睿影毕竟不是汤中松。
除了初到集英镇那晚被李韵勾引调戏外,哪里还有机会和女子如此亲近?
一时间他竟是说不出一句话,身子也僵硬的杵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对赵茗茗很有好感,这一点无法否认。
可是这种好感究竟算是什么?
他也没有办法确定。
喜欢?欣赏?还是情爱?
他都分辨不清。
不过在中都查缉司读书时,曾有一个句子让他颇为触目,说这‘情’便是叫人生死相许之物。
刘睿影知道自己对赵茗茗还远未达到这个境界。
任何一个男人看到如此佳人想必都会动心。
可是这心动的究竟是爱念还是欲念?
世上纵多才俊英豪都没法堪破这玄机。
就连张学究那般人物都做不到挥扇斩情丝。
刘睿影本就无依无靠,像是天地间一孤鸿。
若是没了查缉司的羁绊,还不知会起身何方。
所以他从未想过自己还有机会寻到一人能与自己相伴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