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
朱信留五百近卫守在徐佑身边,勒马回转,正要离开,右卫将军厉声道:“曹将军,拦住他,不能让他去调兵。”
刚刚从慌乱的人群里挤过来的曹擎带着两千名部曲匆匆抵达高台,今日为了维持秩序,他手下足足有五千中军在附近,是目前可以调动的最大战力。只要曹擎站在朝廷这边,五千精锐悍卒,就算不能杀了徐佑,也能逼他不得不退。
等徐佑一退,朝廷有大义在,中军十数万就可稳住金陵,再从各州调兵勤王,那时胜负的天平就会向己方倾斜。
庾朓抓住机会,道:“曹将军,徐佑弑君,请将军即刻下令,捉拿此贼,死活不论。”
曹擎手握刀柄,神情万分复杂的看着徐佑,麾下部曲正好在外围把朱信拦住,若是他不开口放行,朱信只能杀出去,可必然会贻误战机,一旦让门阀和百官反应过来,后果难以预料。
“太尉,你,你……为何要如此?”
徐佑还没答话,顾允突然站了出来,目光坚定的道:“微之,我信得过你!无论如何,我都站在你这边!”
徐佑看过去,对他微微一笑。
顾飞卿这个朋友,十余年过去,他终究没有交错人!
“曹擎,你随我多年,我是什么人,你自己应该有准确的判断。今日之事,与我无关,这是太后懿旨,原是为了废黜当今,另立桂阳王为君,尚书令、中书令、左仆射皆有参与。我若谋逆,毒杀了他们就能自立,要这份懿旨又有何用?”
他微微扬手,懿旨飞向曹擎。
曹擎接住,打开一看,果然如徐佑所说,上面写的明明白白,要立桂阳王为君,还有太后的盘龙印。
哪怕徐佑真要谋反,欲借这道旨意把桂阳王当成傀儡,那也没有杀死他的道理。
曹擎素来对徐佑又敬又畏,跟着他尸山血海杀出来,早被朝臣们视为徐党,不管是为袍泽之义,还是为了其他,选择站边,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和痛苦。
“太尉,我信得过你!”曹擎大踏步走到高台边缘,道:“放开路!”
中军也是徐佑带出来的兵,并没有和徐佑作对的意图,闻令立刻分开两侧,朱信纵马狂奔,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庾朓等心里一凉,知道大势已去。
“曹擎,你让另外三千人不要再往高台靠拢,分出一部分前去湖边疏散百姓,让他们有序离开,尽量减少踩踏拥挤而引发的伤亡,再分一部分去秦淮河边灭火救灾。这里的两千人,护送诸位令公和使君们回宫。”
“诺!”
曹擎转身正待下令,右卫将军还不肯束手,突然拔出长刀,指挥着三百御刀侍卫冲杀过来。
徐佑踏前一步,双手扬起,大宗师的威压瞬间笼罩,庞大无匹的真炁凝如实物,仿佛山岳呼啸着从天而降。
右卫将军脸色剧变,长刀倒刺入地,双腿屈膝,重重砸向台面,任怎样挣扎也无济于事,只能低头保持着近乎于羞辱的跪姿。
威压散去。
扑通!扑通!
他身后的御刀侍卫们也倒地大半,像是被抽尽了力气,别说厮杀,连御刀也拔不出来。
“庾侍中,你真当我不敢杀人吗?”
徐佑缓缓通过右卫将军和御刀侍卫中间,轻轻的脚步声却如惊雷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来到庾朓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他,淡淡的道:“你们跟我回宫,今日之事,我会调查清楚,给天下一个交代!如若不然,我也不介意先取几位使君的人头,让你们看到我决心。”
到了庾朓这个年纪,其实并不怕死,但他需要考虑的太多,顾忌也就少不了,面对着如此强势的徐佑,只能低下高傲了几十年的头颅,道:“走吧,回宫!”
回到宫里,按照级别,四品以下的被关在太极殿正中,三品以上的关在西殿,徐佑在东殿单独找人谈话。
首先见的是柳宁,不说服柳宁,后续都是镜花水月。经过这一路的冷静,柳宁也恢复了理智,事已至此,首先要保存的是家族。
和徐佑翻脸,可以想见,他手里的兵权无人可制,会把柳氏在金陵的子弟屠戮干净。
得不偿失!
哪怕以后各州举兵反攻金陵,但死去的人不会活过来,失去的家族势力会被其他门阀分而食之。
为了效忠安氏,毁了家族基业,那是傻子才干的事!
门阀争一世,不争一时!
“……今日的惨剧,皆因何濡为复家仇而起。他献计玄武湖龙舟竞渡,荟聚皇帝和诸王,然后行废立之事,这你是知情的。但他不仅骗了你们,也骗了我。”
徐佑叹道:“中书令何等睿智,怎么不想想,我要造反,岂会如此仓促?当众弑君、屠戮宗室,得罪了百官,恶了门阀,把朋友逼成了敌人,又失尽了民心,皇位坐得稳吗?”
柳宁容色稍霁,以徐佑的才智,确实不会这样鲁莽和愚笨,道:“我自是愿意相信太尉,可事情闹到这步田地,天下悠悠之口,又如何堵得住?”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徐佑眼神流露出几许悲怆,可语气却坚毅如铁石,道:“我受先帝知遇之恩,立誓绝不相负,只要中书令点头,一切还依旧制,从皇室另择新主,你、我、尚书令和左仆射仍是顾命,共同辅政。”
这是把庾氏从顾命序列再次踢了出去,拉拢人是有技巧的,对所有人好,那就没人会领情,只有拉拢一部分,打压一部分,两者对比,高下立判,方能收买人心。
柳宁未必信了徐佑的话,但这个时候没有其它更好的选择,如果拒绝,他怕自己不能活着离开东殿,只能表态接受,道:“天意如此,我愿助太尉另立新主,稳定朝局,免百姓动荡之苦。”
说服了柳宁,接着是谢希文,徐佑只问了他一个问题:“君上、社稷和百姓,孰轻孰重?”
谢希文默然半响,俯首作揖,道:“愿听太尉吩咐!”
谢希文回到西殿,陶绛得知他决定继续和徐佑合作,急道:“玄晖兄,你真的相信太尉他不是主谋?”
谢希文目光清明,似有解脱之意,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在玄武湖面临那等凶险的局面,太尉首先想到的还是百姓!”
陶绛为之一滞,他想起徐佑命令曹擎的话,第一句就是疏散百姓,第二句是救火防灾……
“今天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太尉绝不会束手就擒,若我们不依不饶,江东必然要发生大的动荡,汉人之间打生打死,最后都便宜了北边的胡人……”
谢希文顿了顿,声音渐渐变得坚定起来,道:“如果非得做出选择,你我这样的寒门子,朝中无有根基,跟着太尉,总好过被门阀大族视若奴仆,任意驱使……”
陶绛愣住了,末了长叹口气,道:“你说的对……”
有了柳宁、谢希文和陶绛的支持,左右卫倒戈,中军坚定的站在徐佑这边,翠羽军、幽都军、奉节军全听徐佑一人的命令,庾朓独木难支,明智的闭嘴,太极殿里的百官们无人再敢抗议。
随后,徐、谢、柳、陶四人联袂拜见太后,请了旨意,议定临贺王之子安遥光为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