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都是别人讹传,做不得准!竺道安虽然是个臭和尚,但也不是浪得虚名,我侥幸胜之,其实两股颤颤,早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徐佑心中好奇,这两位不知跟佛门有什么旧怨,看到和尚们倒霉无不喜形于色,倒也是咄咄怪事。
“呵,你啊,嘴巴没实话!”莫夜来冷哼一声,不过转瞬又笑道:“管他呢,反正你是我阿弟,有这样的本事,高兴还来不及呢。”
“是是是,我这本事不就为了给阿嫂脸上争光么?”
“这话我爱听,来,吃鱼,吃肉……三青,你少吃点,我跟阿弟说话,你筷子都不带停的。”
沙三青憨厚一笑,真的放下了筷子,徐佑立刻筷落如雨,将两盘子肉扒拉的干干净净,虽然,他腹中并不饥饿。
莫夜来顿时眉开眼笑,嗔道:“慢点吃,都是你的……你入的什么破道,连饭都吃不饱,还不如赶明让三青给你找点活干,至少填得饱肚子。”
沙三青道:“林兄弟是读书人,哪能干我们那些苦力活?不过你阿嫂这句话也没说错,你年岁不小了,找点正经活计做,辛苦干几年,存点钱财,我和你阿嫂再帮衬你些,娶妻生子才是正道,跟天师道那些神神叨叨的人有什么好厮混的……”
徐佑听出他们确实是好心,但先是骂佛门,这会又劝他离开天师道,好心之外未必没有内情,叹了口气,道:“兄嫂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现在势成骑虎,身不由己,不是想脱身就能脱身,等日后有机会再说吧!”
莫夜来还要说些什么,沙三青微微摇头示意,笑道:“行,这又不是急事,日后再说吧!来来,喝酒,今晚不醉不归!”
喝完酒已经过了子时,徐佑回到隔壁的房内,清明已经打了温水放好,等徐佑净手的时候,低声道:“之前郎君和苦泉在院子里饮酒,我偶然发现有个黑衣人从后墙掠进了道观,然后潜入了苦泉的房内。我原以为有人想对苦泉动手,等郎君离开,就跟在身后摸了过去,却没想到偷听到苦泉和那人的谈话……”
徐佑神色平静的听完清明的转述,眼光闪烁着异样的神采,道:“六天……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清明,你我谁能想到,这个如女郎般清秀温柔的苦泉师兄,竟然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天主的儿子?”
“是,这实乃天赐良机,我本想跟着那个鬼师,看能不能找到六天所在,却又担心郎君这边,所以……”
自清明修习的青鬼律发生了质的变化,他也终于从七品的困境里挣脱出来,一步迈入了六品的山门,以他此时的修为,就算跟踪小宗师也不会轻易的暴露行迹。
“虽然那鬼师修为不高,但返回六天的途中肯定布有层层暗哨和疑兵,风险太大,你不去是对的。”徐佑笑的莫测高深,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苦泉在钱塘观一日,我们还怕丢失了六天的线索吗?”
第二日一早,徐佑回到明玉山,和何濡商议已定,又吩咐冬至注意钱塘观的动静,再下山回到义舍暂住。之后接连三日,不管是义舍门外,还是道观里,不时有人慕名前来争睹林通的风采,其中不乏扔香包和巾帕的妙龄女郎,也让徐佑继钱塘湖雅集之后,又以另外的身份经历了一番掷果盈车的痛苦和快乐。
说来好笑,单论卖相,林通差了徐佑太多,可一旦才华彰显,却也能博得女郎的青睐,可见世间女子都比男子要深刻,更注重含底蕴的内在而不是虚华的外表。
与此同时,《老子化胡经》开始小范围内的流传,先是士族门阀内雇书佣传抄,接着在各大书坊发现商机准备大规模抄录的时候,钱塘的天青坊突然上架了大量成品的经书,售价之低,令人发指,可质量之高,却也无可挑剔。有别的书商算过成本,若是按照天青坊的售价,他们连书佣每日的饭钱都供不起,更别提盈利。
价美物廉的结果,就是七日内占据了吴郡、吴兴郡、会稽郡等周边数郡的市场,再然后以骆白衡为首的扬州大纸商齐集钱塘,全部从天青坊拿货,随着遍布江东的货船将《老子化胡经》运送到江州、广州、徐州、荆州、益州等地,就连最偏僻的宁州也在数月后可以见到封面印着天青坊三个小字的经书。
这下彻底火了!
竺道安在莲华台上观此经而吐血的消息早在经文大规模流通之前就已经人人得知,所以外界大都存了忍不住的好奇心,想要看看到底什么经如此的具备杀伤力。这就是所谓的名人效应和病毒式传播,徐佑选择了最合适的场合、最合适的时间以最合适的方式给《老子化胡经》做了推广,然后以超低价攻占市场,效果显而易见,让众多还没有经历过广告轰炸的中古土著们来了次全民的狂欢。
伴随着经书的热销,林通的名气简直开了挂,发展到最后,甚至可以不知道扬州治新任祭酒,却都知道写了《老子化胡经》将竺道安气吐血的林真人。
而在这嘈杂之中,徐佑准备停当,离开钱塘赶赴吴县,来到了林屋山下的水月坞!
林屋山,道门十大洞天所在,也称为左神幽虚天,自天师道设扬州治伊始,就以此山为治所,统领扬州百万道民。山最高处为仙人峰,海拔三百三十多米,峰上建有左神、幽虚二观,历任祭酒都住在左神观中,这也是袁青杞被称为左神元君的由来。
依旧是宫一前来相迎,见到徐佑略作颌首,并没有多说什么,掉头引领他和马一鸣往山上走去。沿途树木繁茂,翠竹成荫,怪石突兀,云雾缭绕,不见山势雄奇,仿佛披着蝉翼薄纱的女郎,赤足从泉水叮咚中走来,凝眸看着远处那山水相连的无边美景,尽显清秀体态。
洞天福地,名不虚传!
行至半山,山道旁建有一座三层六角木凉亭,见徐佑有些气喘,宫一便提议在亭子里休息片刻。徐佑倚柱而坐,擦了擦额头的汗滴,道:“让女郎见笑,我向来体弱,极少登山远足……”
在江湖之中,体弱无力的人,哪怕再有惊人的才华,也不会给人造成太大的压迫感和威胁感,徐佑不会武功,反倒给他多涂抹了一层保护色,身处虎穴,不引人忌惮,至关重要。
“贤人劳心,愚人劳力,我等脚力虽强健,可对道门而言,却难比郎君之万一。”
徐佑笑道:“不敢不敢,女郎谬赞了!”口中不敢,脸上却喜形于色,目光在宫一娇美的脸蛋上偷偷扫过,突然扭到一边,连耳根似乎都红了些。
宫一察觉到徐佑的异样,不动声色的错开身子,指着山下远处的一片园子,道:“郎君请看,那里是林屋六景之一的梅林香雪,万株桃花于冬日绽放之时,色香俱绝,美不胜收。”
徐佑扭过头,望着绿叶幽幽的梅林,突然想起张玄机在锦泛江畔的桃园,不知她在金陵过得可好?
“嗯?郎君忽起哀思,可是想起了亲人么?”
女人的直觉实在可怕,徐佑流露出伤悲的表情,道:“是,看到梅花,想起那年风雪之中,邻里的小娘穿着素裙仰头站在梅花树下,踮起脚尖,去嗅那绽开的花蕊……”
“那小娘现在何处?”宫一毕竟是个女郎,听到别人的情事,顿时生了几分好奇,道:“可是嫁人了吗?”
“死在白贼之乱的大水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