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明说道：“当然不能由财政一家来解决。另外，吴教授，你的计算方法有问题。一百万下岗职工，可以自己去找工作。所以下岗补贴也没有那么多。至于一百二十万退休职工，他们的工资，一半由市财政负责，一半由收购企业的公司负责。我计算过了，关于这方面的开支，第一年需要两百亿，第二年需要一百五十亿，第三年需要一百亿。从第四年开始，每年只需要五十亿就够了。”

“第二个问题，是第一个问题的继续。在职职工的每年平均工资，现在在四万左右。他们下岗了，平均收入下降到每年两万左右。你考虑过没有，这样他们会同意吗？社会会稳定吗？”

白天明犹豫了一下，“这个么，我还没有考虑过。但我相信，政府会解决的，市场会解决的。”

“第三个问题，计算市属企业和区属企业的总资产，以及盈利率和负债率，你为什么不把土地的价值计算在内？”

白天明说道：“吴教授，在市属国企和区属国企的所有资产中，只有他们的土地是优质资产。人家收购你的企业，需要有利可图。所以，人家首先要收购的是你的优质资产。我之所以没有列出，其实是想单独列出，或者叫优先列出。”

吴教授摆了摆手，严肃的说道：“我个人强烈反对。你说的这种做法，别的地方有过。这种做法的危害，在于很容易造成国有资产的流失。先卖优质资产，很容易被收购方压价。所以，即使要卖掉企业，也应该先处理劣质资产，而优质资产应该放在最后。”

白天明仍然坚持，“吴教授，这只是程序问题，不涉及其他问题。”

吴教授也做了总结，“总而言之，我全面的反对你的方案。”

这时，刘教授举了举右手，“白天明参事，我对你的方案也有意见。”

刘教授也是火力全开，毫不客气，给白天明提了五条意见。

有吴教授和刘教授二人开炮，把高教授和李教授两位也给鼓舞了。

据说在以前，因为观点相近，高李两位很少给白天明提意见。

现在才知道，高李两位出国进修时，曾经做过白天明的老师的学生。

时间不长，但按中国古训，一日为师，终身是师。

这说起来，高李两位也算是白天明的学长。

有着这层关系，高李两位才对白天明嘴下留情。

但这一次不一样。

高李两位先后发言，指出白天明的论文里的漏洞，分别提了七点和五点。

接着是余文杰开炮。

在参事二室，白天明和余文杰二人，虽然都鼓吹市场万能，推崇新自由主义经济学。但是，一山难容二虎，二人就从没合拍过。

这一次也不例外。

要想攻击对方，其实非常简单，哪怕是个鸡蛋，也能给你挑出骨头。

余文杰没有批评白天明的观点，而是从方法论着手。

余文杰认为，就白天明的方案，根本不具有实际操作性。

余文杰有理有据，一共列出了十条，并逐条做了解释论证。

就连白手，都听得心服口服，认为余文杰说得很有道理。

白天明尽管镇定自若，但这么多的批评，还是让他心里难受。

大名鼎鼎的经济学家，精心炮制的一篇论文，竟然被批得这么厉害。

别忘了，还有一个白手没有开炮。

作为主持人，白天明居然忘了点名白手。

杨副主任微笑着说道：“白参事，是不是轮到你了？”

白手早有准备，他从座位上缓缓起身。

杨副主任摆了摆手，“坐下说，坐下说。”

白手解释，“对不起，我要坐着说话时，总觉得自己不够有说服力。”

谷杨副主任笑了，大家也都笑了。

就连白天明，脸上也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

“诸位，我认为你们对白天明老师的批评，都是隔靴搔痒，没有涉及到本质。在我展开说之前，我想强调一个词。国情，国情，国情，重要的我说三遍。”

“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我们的市场经济，叫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如果忘记了这一条，或者忽略了这一条，一切都无从谈起。这，就是我说基本国情。”

“有的人，把这些年的经济发展，归功于新自由主义经济学。其实，这是最大的谬论。在我看来，中国经济的成功，恰恰不是因为新自由主义经济学。中国经济的成功，与那些所谓的经济学理论和经济学家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这是我的观点，至于对不对，请大家自己反思。至于白天明老师，你的观点和立场，完全是从纯市场这个角度建立的。从理论上讲，你是对的，一点错都没有。但是，你忘了经济学往往并不单纯。”

“经济学这个概念太过宽泛。什么叫经济学？在我看来，经济学就是做生意，一点都不复杂。农村老大娘，拿一篮鸡蛋去街上卖掉换钱，这就是经济学。老大娘把能生蛋的母鸡拿到街上卖掉，也是经济学。”

“但是，卖鸡蛋和卖母鸡，是两个不同的经济学范畴。卖鸡蛋是经济学，但只是单纯的做生意。卖母鸡是经济学，但却要加上两个字，叫做政治经济学。因为卖掉母鸡后，就没有鸡蛋可卖了。所以在卖掉母鸡前，首先要考虑卖还是不卖，这已超出了经济学的范畴。”

“白天明老师，你主张卖掉的不是鸡蛋，而是会生蛋的母鸡。你把母鸡卖掉了，还怎么会有鸡蛋呢？大道理我不会讲，我也讲不过你。但我只知道，你的方案从一开始就错了。关于这一点，我是深有体会的。如果诸位感兴趣，我可以继续讲下去。”

大家都点了点头。

白天明强作镇定，也一边点头，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向来主张，有所为有所不为。市属企业和区属企业，可以从某些行业退出，比方说零售行业和服务行业，等笑。事实上，也已经在退出这些行业。但在某些上游行业和支柱产业，是不应该退出的。不仅不应该退出，反而应该加强。”

“比方说能源行业，石油和煤炭包括电力，等等，就必须由国家经营和管理。即使进行部分的市场化，也应该由国家掌握定价权。还有金融行业，如果不是国家掌握，行业就会混乱。以上这些行业的国有化，能有效抵御外来经济危机的影响。关于这一点，是国际上公认的，也是确确凿凿的。”

“大家都知道，我以前是搞房地产的。在这个行业，我更能深深体会到国有企业，在这个行业所发挥的定海神针的作用。我一直很尊重他们，因为当房地产行业低迷的时候，是他们不计代价，率先出手接盘，稳定了整个行业。这类事例，不只一次，诸位有目共睹。”

“如果按白天明老师所说，房地产行业应该百分之百的市场化，这是非常错误的。现在的房价，已突破了每平方米一万块。而上海的人均可支配收入，才刚达到一万五千块。按这种情况，那些低收入家庭，根本就买不起房子。即使买了房子，沉重的房贷也会让他们变成房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