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老爷子想知道他感兴趣的事情，难度系数不大。

不过，白手感兴趣的是，老爷子是怎么知道，昨天的事与他有关系的呢。

老爷子以前很少说自己的历史，白手也从不主动的问。

今天老爷子高兴。

老爷子告诉白手，这个苗夷清的老师的老师，与他曾经是一对冤家。

老爷子坦率的承认，他当年输给了苗夷清的老师的老师。

虽然半个世纪过去了，老爷子一切都看得很淡，但白手把苗夷清给收拾了，他还是高兴的。

因为在老爷子的心里，白手就是他的学生。

自己输了的，学生能赢回来，算得上是复仇式的胜利。

白手很是好奇，忍不住问道：“老爷子，昨天苗夷清在电影院出丑，狼狈而逃，你是怎么知道的。另外，你又是怎么知道与我有关系的？”

老爷子不说，老太太说。

老太太告诉白手，昨天去听苗夷清演讲的人，就有老爷子的几个徒子徒孙。他们目睹整个过程，并把整个过程通报给了老爷子。

老爷子听说，是建筑行业的人搅局，立即就断定是白手的主意。

因为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利用得如此恰到好处，只有白手干得出来。

原来如此。

“老爷子，我现在在反思，我昨天做得对还是不对。”

老爷子思考了一下。

“两对一不对。”

“这话怎么讲？”

“一对，你替我收拾了冤家的徒子徒孙。二对，苗夷清的那套理论，不符合国情，你搅局搅得好。一不对，你对知识和知识分子不够尊重，这是大大的不对。”

白手冷笑一声，“老爷子，你可真是恩怨分明。”

老爷子哼了一声，“我反对你的观点，但是，我誓死捍卫你发言的权利。臭小子，这话我曾经对你说过的。”

“老爷子，请允许我进一步为自己的行为进行辩护。”

“允许。”

“他在宣扬他的观点的同时，他在捞钱。我认为，他此举有诈骗的嫌疑。”

“错。知识有价，并且是明码标价。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何错之有。”

白手无语了。

还别说，白手细细一想，老爷子说的是对的。

“老爷子，我错了。”

老爷子小小的得意了一下。

“但是，这个苗夷清宣扬的经济学观点，确实不符合中国国情。在这一点上，你我英雄所见略同。”

白手笑了笑，“这也说明，老爷子你还没有老糊涂。”

老爷子假装生气，一对老眼怒瞪白手。

白手赶紧陪笑。

老爷子摆了摆手，“现在，你把他的观点，和丁光远的观点比较一下。”

白手先想了想。

老爷子有自己的主张。他对苗夷清的观点嗤之以鼻，但同时，他对丁光远的观点也不以为然。

“老爷子，苗夷清不过是个贩卖者，从美国学了点经济学的皮毛，回国来到处宣扬而已。他推崇的东西，用一个词形容，就是新自由主义。主张市场万能，把一切交给市场。”

“嗯，那丁光远的呢？”

“丁光远推崇的是凯恩斯主义。我简单的理解是，经济需要两只手及两只手同时掌控。也就是说，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并存，政府和市场共同发挥作用。他的主张，很符合中国特色的市场经济。”

老爷子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也。”

白手笑道：“老爷子，我来找你，可不是为了听你的表扬。”

“嗯，看出来了，你有事。”

白手说了许老黑说的重大消息。

老爷子眯起双眼沉思起来。

过了好一会，老爷子睁开双眼，看着白手问，“你怎么看？”

“我有点茫然。”

老爷子道：“有一个水塘，原本有大鱼若干，小鱼无数。忽然有一天，养鱼人突发奇想，要把小鱼拿掉，只留大鱼。结果，水塘里只剩下大鱼，大鱼反而活不下去了。请问，这是为什么？”

白手道：“原因分两个方面。一方面，生物链被断。大鱼吃小鱼，是大自然的正常现象，也是必要现象。人为的打断这个生物链，大鱼难以适应，也失去食物，甚至失去动力。”

“那另一方面呢？”

“另一方面，养鱼人向水塘投放鱼食，需要大鱼和小鱼一起来吃。现在小鱼没了，大鱼又吃不完，水塘的水质就会变肥。当水质的营养太过丰富，大鱼难以适应，最后大鱼也只有死路一条。”

老爷子微微一笑，“小子，你还茫然吗？”

“谢谢，我现在豁然开朗。”

老爷子又眯起了双眼，“中午在我这里吃炸酱面。”

炸酱面，白手的最爱，一共吃了两大碗。

为了让老爷子高兴，白手还打破中午不喝酒的规矩，陪着老爷子喝了两瓶啤酒。

白手正要打电话，让郑太行开车来接，小保姆进来，说隔壁的市建协会让白手去一趟。

白手与老爷子和老太太道过别，夹着包离开劝业旅社。

现在的市建筑工程协会，由副会长肖长河和秘书长沙溢共同负责日常工作。

肖长河五十几岁，一个家在郊区的小老头，退居二线前，级别与常清扬一样。

沙溢也是年过五十，家在市区，戴着近视眼镜，一付老教师模样，退居二线前是市教育局一个部门的负责人。

这两位与常清扬不同，常清扬还能往上“升一升”，而这两位是明确了的，就是在退休前来发最后的光芒。

二人在市建协会都很低调。

白手与二人关系融洽，他每年年底的送礼名单上，市建协会除了常清扬就是这两位。

进了市建协会，白手先去找肖长河。

没想到，沙溢也在肖长河的办公室。

“两位领导，小的前来报到，请两位领导吩咐。”

肖长河和沙溢二人都冲白手笑笑，示意他坐下说话。

看二人笑得有点勉强，白手心里就开始犯嘀咕，准有什么难事。

果不其然。

沙溢拿过一份电话记录递给白手看。

不料，白手看到右上角写着“绝密”两个红字，触电似的把电话记录扔还给沙溢。

“小白，你是协会理事，你可以看的。”沙溢把电话记录再次递给白手。

白手这才放眼而看。

电话记录，正是许老黑说的“重大消息”。

电话是市建委打给市建协的，名曰征求意见，内容有三。一，进行行业评比，淘汰一批小工程队，数目在一百五十个到两百个。二，对企业进行分级，计划确定约四百家三级承建商，约两百家二级承建商。三，对外地来沪企业，采取最严格的资质审核制度，提高准入要求。

白手心道，狗日的许老黑，被你真的说着了。

看完电话记录，白手默默的还给沙溢。

“说说感想。”肖长河伸手捅了白手一下。

“什么，什么感想？”白手反应快，马上决定装傻充愣。

“你少装。”沙溢也伸手，在白手胳膊上推了一把。

“没有感想，啥感想也没有。”

白手一边摇头，一边起身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