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手沉吟了一下,“怎么说呢,我也不大相信。要说增加,还是有可能的,因为这能平抑钢价。要说大幅增加,我看没有理由,因为必须保护国内的钢厂。”
“走了。”许老黑起身,跺跺脚走了。
白手心肠似钢如铁,目送许老黑,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在进口钢和国产钢的双重夹击下,今天的钢价,跌到了每吨一千两百块以下。
交易量更少,只有三千五百多吨。
腊月初二初三初四,钢价继续走低,已跌至每吨一千一百块以下,交易量累计不到八千吨。
白手也发出通知,所有合作者统一行动,只出不进。
汤云平的进口钢材,已经标价每吨九百九十九块。
一千块是一个心理价位,标价九百九十九块,就是摧毁心理价位的导火索。
腊月初四是总经理老李的阴历生日。
老李的孩子都在外地,白手给老李过生日,亲自跑去买了一个生日蛋糕。
乔教授买了不少菜,就在白手家烧。
白手只邀请副总老顾作陪。
还没开席,常清扬来了。
白手笑着骂骂咧咧,把常清扬接到三楼客厅。
常清扬先祝老李生日快乐。
老李和老顾陪常清扬说话。
白手帮乔教授烧菜,很快烧好了六个菜。
常清扬也不客气,翻墙倒柜,把白手藏的好酒搜了出来。
一瓶茅台一瓶五粮液,三瓶进口红酒。
加上老顾买来的四瓶进口红酒,今晚的酒肯定足够。
酒分上下半场,知己千杯嫌少。
上半场真喝酒,推杯换盏,五个人喝了一瓶茅台两瓶红酒。
下半场说事。
常清扬道:“小白,你翻江倒海,把国内的整个钢铁行业和整个建筑行业都惊动了。”
白手笑笑,只顾吃菜。
乔教授微笑道:“老常,你这评价很高嘛。”
老顾问,“老常,何谓翻江倒海?”
“长江的江,上海的海。”
老李问,“老常,业内人士如何品说?”
“三句话。一个土包子,搞得上海滩鸡飞狗跳。一个小不点,耍得一伙老菜帮团团转。一个小流氓,让两个行业提心吊胆。”
乔教授与老李和老顾都是捧腹大笑。
白手笑骂道:“狗日的老常,把你肚子里的酒和菜,全给我吐出来。”
常清扬没笑,一本正经道:“小白,我是来向你学习的。你给我说说,这个胜负局,当初你是怎样设计的?”
白手笑道:“现在胜负未分,暂时无可奉告。”
“去。我一个局外人兼外行人,都能看出胜负已分,你再假谦虚就说不过去了。”
乔教授问道:“老常,你凭什么说胜负已分?”
常清扬道:“明摆着的事情。胜负局的两边,一边高价抢购钢材,把自己撑得死死的。另一边手里拿着现金,就是手里拿着刀子。而钢价刷刷的下跌,谁赢谁输,一目了然,傻瓜都能看得明白。”
老李问道:“老常,你那里一定有大概的数据吧?”
点了点头,常清扬道:“全市一千零七十一个包工头,有九百多个参与此次炒钢。钢贩子原来有四百多个,现在猛增到一千一百多个,阿猫阿狗都跳出来想捞一把。”
老顾问道:“那胜负局的两边呢?”
“你们这边,大概有五分之二不到。他们那边,大概有五分之三,约一千两百三十多人。据估计,这一千两百三十多人,手里攥着一百三十万吨钢材。除去项目工地仓库的库存,应该有一百二十万吨是用来炒的,人均多达一千吨。”
顿了顿,常清扬又道:“我让人做过初步统计,这一百二十万吨钢材,最终进价是平均每吨一千七百块。这是什么概念?就是说,这一百二十万吨钢材价值二十点四亿块,人均一百七十万块。”
白手不以为然道:“算人均没意义,关键看那四家联盟,看他们手里攥着多少钢材。”
常清扬道:“这我也摸过底了。俊峰公司六万吨,超越公司五点五万吨,沪兴公司四万吨,五美公司三点五万吨。他们四家,手里至少攥着十九万吨钢材。”
白手脸露笑容,坏坏的。
老顾道:“他们快完了。”
常清扬道:“小白,该你说了,你怎么会选择这个时候设下胜负局呢?”
白手道:“老常,有一位高人指点过我。他说在中国做生意,要特别关注和研究农历十二月这个月份。”
“为什么?”常清扬问道。
“他没告诉我为什么,而是让我自己去研究。我哪会什么研究啊,不过后来我想,我可以自己去体验,站在自己的角度去关注。首先我发现,对国内的经济活动来,一年的开始不是阳历一月份,而是春节以后的农历正月。同样的道理,一年的结束不是阳历十二月,而是农历的十二月即腊月。”
乔教授道:“小白,这个发现很了不起诶。”
“我暂且称之为腊月经济。但我的经济活动,仅限于农村和现在当包工头两个阶段,我就从这两个阶段说起。农村给人们的印象,第一应该是穷,与城市相比,农村是全方位的穷。但农村的腊月,是经济活动最丰富多彩的时段。哪怕是最穷的人家,在腊月时,也会展现它必须的经济活动。”
老顾道:“这是给我们上课。小白,我们四个都没有在农村生活过。”
“就拿我家来说吧。我小时候就知道,我家在我们村里,一定是最穷的人家。我十岁开始管家,到十五六岁脱贫,整整五年时间,我深深的体会到极度贫困的感觉。那时还是生产队时期,我家人多,又没有壮劳力,所以每次分口粮时,都得自己掏钱付口粮钱,没钱只好赊帐。”
常清扬点头道:“这我听说过。我有个农村亲戚,他说的跟你说的差不多。”
“赊帐,欠帐,是我最早认知的经济活动。那时候有个好处,就是你最没钱,哪怕上一季的口粮钱还欠着,也不能拿下一季的口粮钱抵债,生产队也得把口粮分给你。我当家以后,年年欠生产队的钱,直到落实家庭联产承包制。但是,虽然年年欠帐,我却练就了厚脸皮的能耐。厚脸皮,正是做生意的必备素质之一。”
四个四五十岁人都笑了,因为白手确实厚脸皮,而且不是一般的厚。
“虽然我家穷,但穷人有穷人的活法,有穷人的算计。比方说我养猪,就养一头猪,养到腊月杀掉,家里就有肉吃。又比方说我养鸡养鸭,到腊月和过年时,不仅有鸡肉鸭肉吃,还有鸡蛋鸭蛋吃。比方说土特产,年糕麻糍鱼干豆干等等,最穷的人家也是会有的。我记得我每年的腊月时,兜里就没几个钱,最多时也不超过三十块。”
乔教授道:“在农村当家真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