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看了看,也有点发怔,“怎么,你还没去建筑行业协会登记?”
“开始没想,后来忘了。”白手实话实说。
老李沉吟起来。
“老李,麻烦大吗?”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白手哎呀一声,“我说老李,好歹你也是工程师,别说不咸不淡的话行不?”
老李微微一笑,“如果是例行公事,这事就不大。如果有人在背后搞名堂,这事就挺大。”
“噢。”点点头,白手问道:“这上面有两个词,约定俗成和年检,是什么意思?”
“约定俗成,就是行规,不成文的规定。或叫口头约定,不用说大家都知道,都会遵守。但是,所有的约定俗成,不一定都是对的。”
白手点了点头。
“年检,就是每年一次的检查。这个各行业都有,比方说企业的资质,营业执照,等等。当然,这需要付费。”
说到这里,老李好奇的问,“你开过饼干厂,现在还有皮箱厂,不会连年检也不知道吧?”
白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在我们乡下,没那么多讲究。只要认识工商局的人,马马虎虎的都能糊弄过去。”
老李严肃起来,“小白啊,这就是城乡区别。在城市里,特别讲究规矩和规则,不遵守规矩和规则,是待不长的。”
“一定是这样的吗?”白手还是不以为然。
“不一定都这样。但是,成大事者,都是在遵守规矩和规则的基础上,才去发挥灵活机动的本事。”
白手指了指信函,“这个也必须遵守吗?”
老李思忖着道:“应该遵守,但不必必须。不过,大家都在里面,你不进去,你就会受到排挤。”
“这也许就是政治经济学的奥秘。”
老李笑了,“你说得对。但打个比方,也许是最恰当的。”
“哦,什么比方?”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想娶个老婆,你就得面对一个老丈人和一个丈母娘,甚至还有一个小舅子。你要不想娶老婆,你就不用面对。”
白手也笑了,“呵呵……老李,你这个比方,既通俗又精辟。”
“哈哈……所以说,你不搞建筑工程,你当协会是个狗屁。你想吃这碗,你就得拿它当老丈人,而且还要做好人家蛮不讲理的准备。”
“好吧,好吧。老李,帮我想个办法。”
“爱莫能助。”老李摇着头道。
白手怔了怔,“你是上海滩的建筑大佬啊。”
老李苦笑道:“没错,我在市建设局有熟人,在这个协会也有熟人。但是,但是啊。在这个协会里的熟人,却是我的死对头,我在这个行业的克星。”
“你是说?”
“没错,我原单位的那个总经理。”
老李是真的帮不上忙了。
白手当机立断,拿着信函去对门找罗汉。
罗汉看了看信函,递还给白手,“老弟,你找错庙门了。”
“讨个主意,讨个主意而已。”
罗汉略作思忖,指了指门外,“找他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让他们分包你的项目,现在你有麻烦,他们该出面帮你一把。”
有道理,白手起身就走。
“哎。”罗汉喊道:“万不得已,再来找我。”
中午吃饭时,白手把同行们找到一起。
工地食堂有个小房间,就是给老板们吃饭用的。
胡祥瑞、方自立、董培元和谢洪水来了。
张孝南家里有事,回了苏北老家。
童六子也没来,这家伙还在追求女大学生,癞蛤蟆吃天鹅肉,比干工程还难。
白手把信函往饭桌上一搁,“诸位兄弟,快帮我想个辙吧。”
看过之后,四个老板都笑了。
笑着笑着,胡方谢三人都拿筷子指向了董培元。
方自立道:“小白,这事你得问小董,你的今天,正是他的昨天。”
“呵呵,老董,你也被整过?”白手问道。
董培元笑道:“岂止是被整过,简直是大大的被整过。”
“说说,咋回事?”
“跟你一样,没想着要加入协会。本来这也没事,不加入,就是不想跟同行们走得太近。但后来,我得罪了孙建国,协会就找上了我……前前后后,罚了我七八次,累计起来,少说也有两三千块啊。”
方自立指着董培元笑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后来,小董的董加了个心,变得懂事喽。”
白手皱起了眉头,“这个孙建国还能影响协会?他有这么大的能耐?”
胡祥瑞道:“因为他爸是协会副会长。”
谢洪水道:“小白,你也得罪了孙建国。所以十有八、九,是孙建国在背后捣鬼。”
方自立同意谢洪水的看法,“只有同行才会找同行的麻烦。”
董培元道:“也不见得,关键还是老阎王厉害。”
白手问道:“老董,谁是老阎王?”
老阎王姓阎名宝贵,今年六十有一,正是李江工程师口中的“克星”。
老阎王有点老糊涂,他与孙老头兄弟相称,自然对孙老头的儿子孙建国颇多关照。
行业协会内的事情,政府一般不管,主张自行解决。
老阎王老资格,作风也霸道,包工头们不敢惹他,一般都是敬而远之。
胡、方、董、谢四人,一致认为,白手的事,只要老阎王点头,就能迎刃而解。
老阎王,这个绰号让白手有点怵。
倒不是白手怕阎王,而是白手对绰号有点敏感。
白手认为,一个人没有绰号,就是默默无闻,就是凡人。
比如陆水龙和蔡朝先,白手一直奇怪,他俩从小到大,居然没有任何绰号。
而自己却有十多个绰号。
有绰号的人,和绰号多的人,大多是了不起的人,要么是好人,要么是坏人。
阎宝贵能被人称为老阎王,绝对不是姓阎这么简单。
白手吃了午饭,回到办公室,向坐在对面的老李打听起来。
“老李,给我讲讲老阎王的经历。”
“哦,你打算研究他?”
“对,我得先了解了解他。”
老李接过白手递来的香烟,点上火吸起来。
“老阎这个人,单论年龄,算起来也是我的前辈了。他解放初就参加了工作,而且一直在建筑工程行业。我认识他时,是在五十年代,我大学毕业进入市建筑设计院工作,他当时是三个副院长之一。”
“哦,老前辈了。”
“他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悟性很高,学习能力很强。当时传说,有一位大建筑师曾指点过他,让他开了窍。我记得很清楚,有一次内部设计比赛,他也拿过两个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