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罗汉骑着自行车赶了过来。
信贷部主任,还没配车的资格,作为项目的甲方负责人,罗汉正在申请配车。
罗汉满头大汗。
白手他们带了两桶水,罗汉拿碗勺了一碗,咕嘟咕嘟的喝完。
“小白,你说的这事,我爱莫能助啊。”
白手问道:“老罗,能不能联系当地政府,动员当地村民,把草晒干了拿回家当柴烧?”
罗汉哈哈大笑。
“什么意思,老罗?”
罗汉笑道:“小白,这一大片土地,都是各个单位的,不归当地乡政府领导。离咱们最近的村庄,至少也在五公里以上,没人愿意来拉你的干草当柴火。”
“我雇车派人,送货上门。”
“你把上海的郊区当你们农村了。”
“难道这里不是农村吗?”
“是农村,但这里的农民,要不烧煤,要不烧煤气,早已告别了烧木柴烧稻草的时代。”
白手愁眉苦脸。
罗汉笑笑,启发道:“想想办法。用你们农村人的话讲,活人是不会让尿憋死的。”
“老罗,你对农村相当了解么。”
“废话,我在农村待过六年,至少也是半个农村人。”
“我们农村人喜欢说粗话,现在这种情况,我特想说粗话。”
“说吧,我喜欢听。”
“真的吗?”
“当然。”
白手破口大骂,“他娘的……狗日的……”
罗汉又哈哈大笑。
还别说,骂了几句,白手脑筋一抽,想到了一个办法。
“要不,要不我放火烧掉?”
罗汉真像个罗汉,八风不动,没听见似的。
“哎,我说火烧。”
“我没听见,我什么都不知道。”
白手懂了。
这里离市区才三公里,管得严格,不许放火烧荒。一旦烟雾飘入市区,有关部门肯定找你,罚款不在话下。
白手有办法,这办法现在暂时搁着。
罗汉旁观者清,“小白,你的割草队就这点人马?”
“三十三个,还有一个负责在家做饭。”
“今天几点到的?”
“七点半。”
“现在十点半了,你看看他们割了多少。你再算算,他们一天能割多少亩?割完全部草需要多少天?”
白手醒悟,跑来跑去,心里粗算起来。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割草队不可谓不卖力,个个努力,比在家割水稻还勤奋。
可草比稻密,也更难割。
照现在的速度,这么多人上阵,一天顶多只能割草二十亩。
六七百亩草地,需要一个月才能割完,黄花菜也凉了。
白手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老罗,帮我想想办法。”
“哈哈,我没办法。我在农村六年,我就没割过草。”
“想,帮我想。”
罗汉道:“要不,只能去农场雇收割机,那家伙的速度,至少相当于三十个劳动力。”
白手连连摇头,“不行不行。”
白手想过租收割机来割草,还拿着电话簿,找到市郊农场的电话。
可一打听,租那种收割机,一天要两百块,还只是干八个小时的。
细帐一算,太不划算,白手打消了机械化割草的念头。
“小白,你这是算经济帐。我要你算的是时间帐,用收割机割草,能为你节约很多时间啊。”
“老罗,你忘了还有一本政治帐。”
罗汉笑了,这家伙,思想觉悟提高得这么快,还知道算政治帐了。
“你说,我聆听你的教诲。”
白手道:“让大家有活干,有活干就有钱赚,有钱赚就能解决温饱,这就是政治。”
话糙理不糙,罗汉琢磨明白,不禁对白手肃然起敬,“惭愧惭愧,小白,对不起。”
“老罗,不怪你,你也是对的。我只是替我的割草队着想,他们千里迢迢来到上海,就是为了有活干。他们不怕吃苦,我让他们不闲着,他们就高兴。”
罗汉点了点头,“我不管你了。但这个速度,还是慢了点。要想办法加快速度,你要知道,后面的活多得很呢。”
白手当然要想办法。
办法最简单,打长途电话到龙岙乡工办,让他们再帮忙招三十个民工。
这是龙岙乡工办的“业务”之一,对外输出劳动力。
龙岙乡山多人多,就是地少,不缺劳动力。
白手一个电话,三天之内就招到了三十个人,并包车送往上海。
白手真是大气派,业务还没开张,工程队就扩大到六十人以上。
六十多人,罗家老宅人满为患。
大房间大通铺,小房间小通铺,还加了铁架做的双人床,住宿问题不难解决。
罗汉也大力帮忙。一方面请来派出所的丨警丨察,办理外来人口暂住证。
另一方面,罗汉建议,工地上有老房子,可以找一些能住人的,让工程队搬到工地上住,免去来回奔波之苦。
白手茅塞顿开,征求大家意见,大家都表示赞同。
住到工地上,用水和用电是两大问题。
白手和罗汉商定,用水由工程队自己解决,工地附近有条河,可以直接从河里取水。
用电由甲方解决。离工地最近的有电的地方,就是一公里外的加油站。经友好协商,电线拉过来,用电问题得到解决。
人员数翻了一番,又就近住在工地上,割草的速度提高了一倍半,每天能割草四五十亩。
罗汉又来工地看了一次,对割草队非常满意,答应白手,尽快落实下一步的项目。
白手也有事忙。他召开了一个会议,宣布对工程队进行分组。
一共分为五个分队,谁进哪个队,直接用抽签的办法。
五个分队长很重要,分别是李贵林、肖国明、江大奎、陆水龙和蔡朝先。
副分队长由分队长指定。
之所以要有副分队长,是因为白手宣布,分队长除了带领本分队,还要随时听从他的命令,去干其他的活。
水缸陈云海负责后勤,特别是食堂和工具管理。
这么多人,水缸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恰巧后来的三十个人里,来了个关系户,龙岙乡某干部的小舅子。
开始白手不高兴,三十岁,单身汉,戴眼镜,瘦如杆,根本不是干粗活的料。
但仔细了解,白手如获至宝。
这个叫杨进明的家伙,不仅是高中生,当过民办教师,还有一双灵巧的手。
两轮的三轮的甚至四个轮的,都能修得转,工地上的各种小工具,他都能修。
这是个人才啊。
但人才干粗活不行,白手把杨进明安排给水缸,二人搭配,共管后勤。
只是这割下来的草,一堆一堆的,越来越多,越来越让人烦。
皇帝不急太监急。
白手视那些草堆无物,每天来工地上转一遍,一付成竹在胸的样子。
李贵林他们急了,这些天没有下雨,太阳又猛,割下来的草早已变成了草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