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牌、万宝路、健牌,这三种洋烟,都是从海上进来的。白手托老魏各买了五条,行李箱和挎包里装了几条,其余的都塞进托运的皮箱里。
从温林县到省城,大约四百公里,其中三分之一是盘山公路。那时没有高速公路,国道省道也很少有隧道。
四百公里要走整整一个白天,凌晨四五点钟出发,下午四五点钟抵达,两个司机轮着开,一个小时能跑三十公里多点。
中午停车吃饭,就在路边饭馆里。白手跟着司机,被领进单间,吃饭不用付钱,因为司机是免费吃饭的。
已跑了五六年的客车,路上抛锚两次,一次二十分钟,一次五十分钟。
长途客车抵达省城时,省城已是万家灯火。
本来,天州市到上海有直达的长途客车。
但白手就是故意为难自己,体验旅行生活,要在省城转坐火车去上海。
客车晚点,打乱了白手的计划,只能先在省城住下。
长途客运站和火车站紧挨着,白手住的旅馆就在火车站对面,买票和上车都挺方便。
白手想出去转转,但毕竟是第一次来省城,又是晚上,白手只好老老实实的睡觉。
为了配得上自己这身打扮和派头,白手住的是单人间,坐车疲劳,一觉睡到了天亮。
旅馆隔壁有个早餐店,白手吃了馒头豆浆,跑去火车站买票。
省城到上海,上午十点十分上车,下午四点半到达。
买好火车票,白手再去长途客运站领取托运的皮箱。
一辆手拉车,要价三角,白手给了五角,把托运的皮箱从长途客运站运到火车站行李托运处。
火车站行李托运站的小姐姐告诉白手,正常情冲下,下午同车抵达,要白手到上海后,自己记着去询问处询问。
白手虚心,认真学习,用心体会,出远门的细节和注意事项,也算是实践了一回。
办好托运手续,白手回到旅馆,办了退房手续,提着箱子背着挎包,直接就来到火车站候车厅。
离上车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白手有点紧张,不敢懈怠,不时的抬起手碗看表。
忽地,白手想起来,丁老师有过嘱咐,要他打电报,告知到达上海的具体时间。
丁老师在上海的家没有电话,只能打个电报。
火车站里有邮电所,地方小人却多,白手挤进去,拿了电报单,再按一个字一角,递给营业员两块钱。
拍完电报,白手才松了口气,又到小吃摊买了两个面包,准备带上车当作午饭。
出门不能没有水喝,挎包里有两罐健力宝饮料,白手知道这玩艺儿不解渴,早准备了搪瓷茶杯。
上了火车,白手才后悔不已。
火车上人太多,拥挤不堪。
白手身手敏捷,但在人潮人海中,他如同一叶扁舟,无能为力,只有随波逐流。
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白手又发现,只有下脚的地,没有臀部需要的座。
白手哭笑不得。在他最早的出行计划里,他是要骑着摩托车,长途跋涉五六百公里去上海的。
他听了丁老师的话,说万一路上摩托车坏了,连个修理的地方都找不到,会让他欲哭无泪。
现在比欲哭无泪也好不到哪儿去。
火车咣当咣当的响着,白手的身前身后和两侧,都是充满疲态的旅客,紧贴在他的身上。
白手昏昏欲睡。
但又不敢睡,包里箱里兜里都有钞票,他怕钞票不翼而飞。
下午四点三十七分,列车晚点七分抵达上海站。
白手精神一振,因为他看到站台上,站着一大一小两个穿红衣的美女。
丁雅琼和丁丁母女在站台上迎接白手。udcig
母女俩肯定商量好了,都穿着红衣服红裙子,光彩夺目,让白手一目了然。
还有商量好的,丁丁先跑过来拥抱白手,再丁雅琼也是拥抱。
这礼节,白手没有想到,措手不及,众目睽睽下也有点不好意思。
“姐,丁丁,这这……这也太隆重了。”
丁丁咯咯笑道:“小白哥,你就偷着乐吧。”
十四岁的丁丁,已经长开了,甜美清纯,个子也超越了母亲的肩膀。
丁雅琼美丽的脸上,有一点点疲态,但仍不失往日风彩。
“姐,谢谢你来接我。”
“一家人,说什么谢。咱们走吧。”
一家人,仨字让白手一扫疲惫,精神大振。
而且还有好待遇,母女二人,一左一右,一人一条胳膊,簇拥着白手走出火车站。
“姐,我得去问问托运的行李到没。”
白手跑去行李托运处询问,服务员看了看什么表格,遗憾的告诉他,明天再来领托运的行李。
白手跑回母女二人身边,“姐,给你和萧姨的礼物,只好明天给你们了。”
丁雅琼道:“不急,咱们先去医院吧。”
仨人刚走几步,白手带头停下来,咦了一声,眼睛在人海中寻找什么。
丁丁却嚷嚷着问道:“小白哥,我妈有礼物,我外婆有礼物,那我有没有礼物呀?”
“有啊。”白手把行李箱交给丁雅琼,再脱掉风衣,拿下挎包连同风衣,都搁到丁丁的手上。
“丁丁,你等着。呵呵,我送你一个小偷玩玩。”
话音未落,白手已撇下丁家母女,撒开脚丫子跑了起来。
丁雅琼顿脚道:“这家伙,到了上海也不安分。”
丁丁笑道:“妈,在小白哥眼里,上海跟白村差不多。”
“丁丁,你别一口一个小白哥。我再跟你说一遍,你得叫小白叔。”
“少来。妈,我也再说一遍,你叫你的,我叫我的。”
“臭丫头,我治不了你了。”
“咯咯,侬是温林人,阿拉是上海人,侬咋治我。”
至少过了半个小时,白手终于回来了。
让母女二人目瞪口呆的是,白手带回了三个人,一个中年人,两个小青年。
仨人一个德行,都耷拉着脑袋,都双手背在身后。
原来,仨人的双手都被绑起来了。
看热闹的人不少,两个失主,背着行李,跟在白手身后。
丁丁拍着双手欢叫,“小白哥,你厉害,你太厉害了。”
还是丁雅琼冷静,“小白,快快,快把他们带到车站派出所去。”
又过了约一个小时,车站派出所,老所长刘端阳办公室。
白手已做完笔录,回到这里和丁家母女人一起,坐在长条凳上等候通知离开。
老所长推门进来,冲着白手笑道:“小师傅,侬即棍,侬辣手。”61文库
“师傅?侬即棍?侬辣手?”白手懵了。
丁丁笑道:“小白哥,侬港肚。”
丁雅琼道:“小白,上海人一般不叫同志,师傅就是同志。侬是你,即棍就是厉害,辣手也是厉害的意思。”
白手噢了一声,“那,那港肚是什么意思?”
丁雅琼笑了,“骂人的话,港肚就是笨蛋,或是傻瓜。”
白手看着丁丁笑道:“小囡儿,侬寿头。”
小囡儿,就是小姑娘,侬寿头,就是你傻。
乘火车站了一百几十公里,白手就学了这两句上海话。
丁丁叫道:“妈,小白哥骂我诶。”
丁雅琼和老所长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