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白手前来，杜副主任很高兴，把病房里的其他人都赶走，唯独让白手留下。

“老杜，对不起，我今天刚知道您老生病了。”

“小病，没啥大问题。小白你坐下。”

白手给杜副主任削了个梨，递到他手里，自己才搬个凳子坐了下来。

“小白，饼干厂怎么样了？”

“挺好，挺好的。”

“他们没再来找你的麻烦？”

“没有。打春耕以来，他们就不再来了。”

“嗯，这就好，这就好。”

杜副主任没啥大病，白手就放心了，这是他的靠山，他心里默默的为杜副主任祈祷。

“老杜，今天来得匆忙。下回来，我给你抓两条大鲤鱼。”

杜副主任爱吃鱼，特别是大鲤鱼。

“哈哈……好，我等着。你赶紧回家，好好地做你的饼干吧。”

白手回家，回家的路上心情愉快，因为有两个收获，杜副主任无事，杨医生“有事”。

但是，饼干厂有事，大大的有事。

刚进入农历三月，上面就传来消息，要整顿乡镇企业，特别是那些挂羊头卖狗肉的乡镇企业。

这个通知发到了白手的手里。

白手知道，自己的饼干厂就是挂羊头卖狗肉，本来是私营企业，却挂着乡镇企业的名头。

还有一个关于乡镇企业和民营企业的政策文件，白手没有看到，但也听说了不少。

这个政策有个说法，叫做明确乡镇企业和民营企业的经营范围，说白了，就是什么可以干，什么不可以干。

食品生产和销售，不幸就在不可以干的范围当中。

白手特地跑了趟温桥街，去区工商所找候景魁所长。

现在的老候，已经是白手的朋友。

白手把老候叫出来，请他吃饭喝酒。

老候知道白手来干什么，酒足饭饱后，掏出一个县里的文件给的手看。

白手看了，心里凉了大半截。文件的内容就是整顿乡镇企业和私营企业，其中的“取缔”二字特别刺眼。

离开时，老候告诉白手，上面正在打雷，下面还没下雨。

老候答应白手，等到“下雨”时，他会及时通知白手。

可没想到，十天不到，老候就给白手打来电话。

电话里，老候告诉白手，县里开了会议，有关部门已经成立了联合工作队，要动真格的了。

白手给县人民医院的杨美华医生打电话，他想通过杨医生联系杜副主任。

杨医生告诉白手一个不幸的消息。

两天前，杜副主任病情有点加重，已被转到省城医院去了。

白手煎熬，但强作镇定，不在家人面前露出实情。

农历三月廿二，老候又给白手打来电话，城西区乡镇企业整顿名单出来了。

县第三饼干厂在取缔之列。

放下电话，白手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白手又打电话给“姐夫”肖国兴。

肖国兴劝白手不要硬顶，一切顺其自然。

但肖国兴也给白手出了个主意，抓紧时间备点原料，利用最后的时间多生产些饼干。

英雄所见略同，这也正是白手的想法。

时间就是金钱。

白手拿钱，大进特进各种原料，除了专门雇用童国君的一辆拖拉机，还临时雇了一条机动船。

没用三天，白手囤了整整两万块钱的原料。

三月廿六，整顿乡镇企业工作队正式进驻了陈童乡。

因为早有思想准备，所以白手不慌不忙，坐等工作队发威。

乡里来了通知，明天上午乡里召开会议，参加者为各村负责人，和全乡所有企业的负责人。

白手以前对开会不感兴趣，这次却老老实实，准时准点的去了乡里。

乡里没有会堂，开小会在屋里，开大会时，会场就设在乡政府的院子里。

八点半，乡政府的院子里，黑压压的坐了一百多人。

除了工作队、乡里的人和各村的负责人，企业负责人大约有七十个。

看数字企业还不少，其实正儿八经的乡属企业只有五个，村属企业也就十多个。

但像白手这样挂着乡镇企业名头的，却有四十多个，正是此次整顿的主要对象。

白手蹲在角落里，不显山不露水，闭着双眼抽烟，唯有耳朵竖着，倾听干部的讲话。

别的反正啥都没有听进去，唯有关闭企业承诺书，白手听得真真的。

会议开了整整一个上午。

最后的环节，就是要有关企业的负责人，签署关闭企业的承诺书。

承诺书上有时间规定。

白手有老张副书记保驾，别人有的是十天或半个月，却给了白手二十天。

白手乖乖的在承诺书上签字。

二十天，足以把囤积的原料消耗完，白手是这样想的。

不过，县食品公司的何玉林科长，又及时的冒了出来。

白手把何玉林请进了办公室。

“老何，上午开会判我死刑，下手你就来收尸，这也太快了吧。”

“哈哈……别说得这么难听嘛。”

白手扔给何玉林一支香烟，自己也点上一支，悠悠的吸了好几口，“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老何，你就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吧。”

何玉林道“还是那两条路。一是与我们合作，只要加入我们，你照样做你的饼干。二是把配方卖给我们，我们连你的设备也一起收购。”

“呵呵……”白手气极反笑。

“小白，对不起，我只是奉命而为。”

“我没怪你。”白手问道“老何，两条道，什么价？”

“现在你有难，当然要降价了。要是合作，原来你能拿一半，现在只能拿四分之一。要是卖配方，原来值五万，现在只值两万。”

趁人之危，落井下石啊。

“老何，你们经理副经理他娘的不地道啊。”

何玉林苦笑，白手骂得对，但他不能说。

“小白，对不起，对不起啊。”

白手不会怪何玉林，他就一跑腿的，他只是一个受气包。

“老何，回去告诉你们经理副经理，我的饼干厂现在还在生产，所以我暂时不会考虑你们的两个建议。”

“小白，你可要想好了。”

“想好了，你回去吧。”

白手送何玉林出门。

何玉林推着自行车，正要上车，却停下来，低声道“小白，听哥一句劝，胳膊拧不过大腿，你扛不住的。”

白手心里一动，问道“何哥，你再给实话，我的饼干厂被列入取缔对象，是不是你们食品公司捣的鬼？”

何玉林不说话。

“摇头不算点头算。”

何玉林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你不说话，就算是我说对了。”

何玉林还是不说话，看了白手一眼，骑上自行车走了。

县食品公司是县属企业，牌子够硬，白手知道自己扛不住。

没关系，扛不住咱就不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饼干厂日夜不停的开工生产，一直到六一儿童节的前一天。

厂里的原料基本用完，生产出来的饼干，仓库里也只剩两万包不到。

白手也是干脆利落，说停产就停产，十八名女工，结帐后统统迁散回家。

方玉兰、陆水龙，还有二舅二舅妈，白手也统统打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