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挡肯定不行,白手知道自己力气不够。
白手再次躲闪,恰到好处。
八字胡再次扑空,又摔倒在地,只是这次改成了嘴啃泥。
这时,看热闹的人更多,哄笑声也更响了。
白手却放下整捆扫帚,伸手去拉八字胡。
“对不起对不起,大哥,你摔伤了没有?”
“狗日的。”八字胡没有起身,却乘机抓住白手的手腕,用力的一扭一拽。
白手借力,顺势而倒,手腕反扭,摆脱了八字胡的手。
再一个前滚翻,白手身体朝上,鲤鱼打挺,潇洒的站了起来。
喝彩声四起,还有掌声,看热闹的人都在帮助白手。
八字胡面红耳赤,骑虎难下,他知道碰上了练家子,人家在让着他呢。
就在这时,那扇门开了,还有人说话。
“大清早的,谁家的狗在打架?”
是一个白头发白胡子老头,拄着一根竹拐杖,人也瘦得像竹杆似的。
张老贵凑到白手身边,小声道“他叫余老怪,真名叫啥,我也不知道。但谱儿大,干部见了他,都敬他七八分。”
“老革命?”白手问道。
“不是,就一孤寡老头。听说解放前是那个党的,还是啥副旅长,啥上校的。现在政策宽了,政府供着他,听说一个月的工资,有一百多块呢。”
白手点着头噢了一声。
还别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余老怪拿着拐杖,一边骂,一边冲着八字胡就打。
八字胡不敢回嘴,灰溜溜的跑了。
看热闹的人正要散去,却见余老怪冲着白手而去,便又驻足观望。
“好狗不挡道。”
余老怪一边说,一边拿拐杖挡开白手。
“老狗不自重。”
白手可不是善茬,被人骂成狗,就得不客气的骂回去。
余老怪怔了怔。
“黄口小儿太猖狂。”
“老混蛋不是东西。”
“乡下人没教养。”
“老东西找人骂。”
“不尊老者五雷轰。”
“为老不尊就是贼。”
余老怪瞪着老眼再来一句,“小子不上道。”
白手更加嘴硬,“欺老不欺小。”
这不是对对子,这是骂人,当地人最喜欢的骂人方式。
白手与余老怪,堪称棋逢对手,不分输赢。
余老怪面不改色,居然不生气。
白手有点奇怪,也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人家是老人,忍不住瞥了余老怪一眼。
白手这才发现,老家伙的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一个小布袋,布袋里装着什么东西。
象棋棋子,白手看出来了。
白手心里一动,皱着眉头思忖起来。
余老怪不理白手,转身就走。
白手突然念道“同室不须分楚越,萧墙何事动干戈。”
余老怪停下脚步,回过身来看着白手。
“对河车马夜枰棋,活路经营尽入思。”余老怪念道。
“虑患谋身每如许,不应容易落便宜。”白手接道。
“覆雨翻云着一争,分明死地要求生。”
“如何自有转身路,苦向人间险处行。”
余老怪走回到白手面前,竟然席地而坐,打开了布袋。先拿出一张纸画的棋盘,再把一袋的象棋子倒在棋盘上。
“小子,杀一盘。”
白手摇头道“对不起,我不大会下棋。”
“哼,看不起还是对不起。”
“对不起,我真的不大会下。”
余老怪道“不下,以后不许在这里摆摊,下了,以后可以在这里摆摊。”
白手想了想,拿起棋子,嚓嚓的摆了起来。
不是摆子对弈,而是一盘残局。
“红先赢。老爷子,您老破了这个残局,再来找我对弈。”
余老怪是个棋痴,白手摆的残局,他从没见过,立即埋头摆弄起来。
看热闹的,不少也会下棋,围拢过来,给余老怪出主意。
过了半个小时,五六个人,七嘴八舌,硬是毫无头绪,不得要领。
余老怪的红方,走了十多遍,白手的黑方轻描淡写,见招拆招,就是一个赢字。
余老怪道“你红我黑。”
白手重新摆好残局,拽着纸棋盘的两个角,把残局调了个个。
但白手没动棋子,而是笑道“老爷子,我还要做生意。听说你很有钱,只要你答应,把我的东西全买下,我就教你这一局。”
余老怪看了看棕榈扫帚和棕榈绳,“我买扫帚,不买绳子。”
“我这有二十把,一把一块五,三十块钱。”
余老怪抠抠索索,拿出三张十块的,搁在地上,用棋子压住。
白手这才拿起了一颗红棋棋子。
余老怪照着白手刚走过的招应对。
但奇了怪了,走着走着,白手一个变招,余老怪输了。
“再来。”余老怪不服输。
又一次,余老怪还输。
“再来。”
结果与前两次一样。
白手不客气,拿起那三十块钱,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当,把扫帚都送到余老爷子家里去。”
白当应了一声,高兴的搬扫帚,人家门关着,就把扫帚搁在人家门边。
余老怪却眯着一对老眼,看着白手问道“宋朝钱时的诗句,还有这少见的江湖残局,都是谁教你的?”
“从一本手抄本上看来的。”
“可否让我拜读拜读。”
白手笑道“我没带在身上。下次吧,下次如果我还来这里做生意,我一定带来。”
“一言为定。”余老怪道“我答应你,下次要是带来让我看,我再买你二十把扫帚。”
“呵呵……这倒不用。我再强卖强买,你家的扫帚,恐怕要用到二十一世纪了。”
余老怪难得的笑了,“没关系,你可以卖给我,我可以转卖给别人。”
这倒是个好主意,白手道“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白手起身,冲着伍只眼和张老贵父子打过招呼,背起棕榈绳,带着二弟离开了菜市场。
“大哥,这生意做得痛快啊。”
“去,这不是做生意,这是投机取巧。”
“反正是卖出去了,结果总是好的么。”
这倒也是,白手笑道“算是个开门红吧。下次我还来,还卖那个余老怪二十把。”
白当问道“大哥,我没见你下棋,你从哪儿学的啊?”
“我会下棋。只是咱们村里会下棋的那伙人,不愿意跟我下棋,你才没机会见到。”
“那你刚才说的,什么什么手抄本,我怎么没有见过?”
“那是咱童爷爷留下的。童爷爷有两门手艺,说书和石匠。说书的手艺,咱爸接去了,石匠这门手艺算是扔了。但童爷爷还留下了一个小木箱,偷偷的给了我。那个小木箱里,就有一本手抄的象棋残局,上面还有几首诗。”
“我怎么不知道啊?”
“你那时候还在地上爬呢。”
“现在在哪里?咱家哪来的小木箱呢?”
“我藏起来了。”
“大哥,让我看看呗。”
“呵呵……以后,以后再让你看。”
哥俩一边说着,一边来到了九转街。
九转街宽不过三米,长达千余米,却有九个转弯,故称九转街,是县城最古老的街道。
后来白手才知道,这条九转街之所以弯弯曲曲,是因为街道的下面是一条小河,就叫九转河。